②西番地——如今的青海东部。
③亮牌子——叫出名字、这是从前北方的江湖话。
双喜看见闯王心中不高兴,赶快说:“爸爸,周山虽然没捉到,可是我们把他的侄儿收拾啦,还捉到他的亲信将士十几个。”
“人呢?”闯王问。
“他侄儿当场给我刺死啦。那些捉到的,因为弟兄们气不忿,也宰啦。”
双喜说毕,把右手一招,一个亲兵走过来,俯身从白马的镫子上解开人头,扔到闯王面前。跟着,后边的十来个亲兵也都把人头解下,咕噜咕噜地扔到地上,在闯王的脚前滚成一堆。自成看了一眼,吩咐把这十几颗人头都挂到那棵松树上,让明天追在后边的官军和周山看个清楚。
人头很快地在树上挂好了。周山侄儿的头颅挂在树身上,正是贴孙传庭的那张布告的地方,其余的头颅都挂在旁边的一根横枝上。自成走近前去,重新把所有的人头扫了一眼。月光正照在人头上,连他们的鼻子眼睛都看得一清二楚。这些人,因为都长久跟随周山,所以自成连他们每个人的名字都叫得出来。他对周山侄儿的头颅注视片刻。双喜站在他的背后,愤愤地说:
“爸爸,你看,他死了以后还半张着嘴。在阵前,他比周山叫得还凶哩!”
“他叫什么?”
“还不是劝咱们的将士投降!哼,比他叔的喉咙还粗哩!”
李自成对着人头把眼睛一瞪,不由得恨恨地哼了一声,真想拔出剑来砍他几下。
离开大树,自成向双喜问道:“你大哥把队伍布置妥了么?”
“我大哥已经在山口把队伍布置妥当,立了栅寨,准备了滚木礌石。”
“官兵有什么动静?”
“没有。大概他们怕中埋伏,停下来了。”
一丝不容易觉察的微笑从闯王的嘴角流露出来,一方面是对官兵的蔑视,一方面是觉得果然实现了他的希望,今晚可以让将士们休息了。他用慈爱的眼光在双喜近来显得消瘦的脸孔上打量一下,又看看他的身上,忽然从敞开的斗篷下边看见双喜的左胳膊用布条吊在脖颈上,袖子上有大片血迹。他轻轻地哦了一声,走近一步,问:
“你的胳膊挂彩啦?什么伤?伤了骨头么?”
“箭伤,没有伤骨头。”李双喜带着满不在乎的神气笑一笑,说,“没有啥,一只手也可以打仗,只是不能够拉弓射箭。看样儿,追赶咱们的敌人又增加啦。爸爸,要不要我回到山口?”
“算了,你跟我回老营①休息吧。请老神仙给你的伤口洗一洗,上点药,很快就会好的。你大哥知道要他马上来老营议事?”
①老营——当时习惯,把总部叫做老营,官军和农民军都是如此。这种习惯延续到清朝末年,在北方有些地方甚至延续到民国初年。
“知道。”
“上马!”李自成向大家命令说。看着双喜上了马,他自己才上马,心中很不舒服。
双喜和张鼐都是李自成从孩儿兵中提拔起来的勇猛战将。双喜今年也是十七岁,比张鼐只大几个月,但因为他比较沉静,身材也高出半个头顶,所以他在张鼐的面前总喜欢以大人自居。自成因为他也姓李,父母和两个哥哥都给官兵杀害了,没有另外的亲人照顾,就在五年前把他收为义子。两年前,他看见双喜和张鼐在作战中特别勇敢,武艺也好,就把他们从孩儿兵营里调出来,放在自己身边,好使他们有更多的机会在战斗中锻炼,也使他们学到指挥作战的道理。他对双喜和张鼐看待得一般重,并没有远近之分。虽然在名义上只有双喜是他的养子,但人们都把张鼐也作他的养子看待。张鼐也同双喜一样,像对待父亲一般地对待他,甚至在他的面前,比双喜更会流露出孩子的顽皮本色。
“如今战将这样少,”李自成在心中说,“一个人顶几个人用,偏偏这孩子挂了彩!”
他沉默地缓辔前进,考虑着明天的作战问题,希望这一支剩下来不多的基本队伍能够尽量地保存下来,冲出敌人的包围,从潼关附近冲到河南,重新打开局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