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补之,你的身子能支撑得了?”
“我能支撑,只是两腿无力,不能骑马。有什么事,请二婶赶快吩咐。”
“这样吧,补之,你赶快坐篼子往白羊店去。那里没有大将,辛思忠和李弥昌都挂了彩,官军攻得很猛,第一道关已经失去,第二道关的情况也很紧急。本来我要亲自回白羊店坐镇,如今既然你来了,就请你辛苦一趟吧。我很疲倦,心中又乱,这里敌人才退,往龙驹寨的几道关口没有派人把守,样样事毫无头绪,我今天就留在这里主持。你带来多少人?”
“我带了三百人来,只伤亡了二十几人。”
“快点带着他们去白羊店。刚才我已命马世耀率领八百人去了。这里离龙驹寨不很远,我马上再派人去调张鼐回来,也交你指挥,大约他在黄昏后也可以赶到白羊店。”
“好,我此刻就去。”李过上了篼子,忽然问道:“怎么不见摇旗?”
“他……当敌人溃逃时候,我看见他率领几十个人在乱军中闯开一条血路往东奔去,不知何意。我派人追赶,没有追上。”
“这就越发该死!他准是害怕闯王治罪,趁着混乱之际,逃往河南去了。”
高夫人叹气说:“但愿他还不致混账到这种地步。”
打发李过走后,高桂英又派人往龙驹寨附近去寻找张鼐,然后走进栅寨。她从昨夜到现在尚未吃东西,这时感到很饿。但是当亲兵们拿来杂面窝窝和一碗开水,她刚吃了几口,听女兵们说慧梅身上的毒气往上去已到了肚脐下边,往下去已到小腿,她登时不再吃了。慧梅已经昏迷不醒。她走到慧梅身边,揭起慧梅的衣服向肚脐下边望望。她身边原来有十来个像慧梅这样的好姑娘,经过去年一年的苦战,只剩下慧梅和慧英二人,其余的姑娘全是几月前在崤函山中参加的,遇到紧急之际很难得济,而如今慧梅又要死了。她心中痛楚,含着眼泪,从慧梅的身边离开,茫无目的地在栅中走着。后来她猛然想起来还有许多要紧的事等她处理,便跳上玉花骢,奔出栅寨。
高夫人对防守智亭山和通往龙驹寨的道路做了必要的布置,又查看了夺得的粮食、牲口和各种军需。因为清扫战场和搜山的工作仍在进行,暂时还没有人力分别往清风垭和白羊店运送。她吩咐都送进智亭山的山寨中,派一支部队看守。俘虏很多,有一部分已经被农民军杀死。她吩咐将余下的一部分也拘在山寨里边,等明天再作处理,不许继续乱杀。义军和百姓义勇阵亡了一部分,挂彩的也不少。高夫人也亲自去看看他们,嘱弟兄们对彩号好生照料,还亲自替几个人洗了伤,敷了药。尽管她十分忙碌,但是她仍然时时地想着慧梅。看看太阳落山了,暮色在背阴处浓了起来,到处是苍茫烟流,只有东边的高山头上还留着一片夕阳,西边的山头上却望不见太阳落在何处,只是有几缕晚霞很明,抹着晴空。高夫人实在疲惫,又挂念慧梅,勒马向营盘缓缓走去。离营盘没多远,听见背后有马蹄声飞奔而来,回头一看,便立马道上等候。来的是一员小将,因今天义军打了个大胜仗,十分高兴,离几丈远就孩子气地叫道:“夫人,我回来了。人马扎在那边山脚下,共割了二百首级。”
高夫人淡淡一笑,说:“小鼐子,你补之大哥已经去了白羊店,那里情况很紧急,我们的战将只世耀还管用,你不要停,快率领你的人马去吧。割的首级,扔到山沟里。快去吧。”
“是,遵命!”
张鼐刚拨转马头,高夫人又叫道:“小鼐子,慢走。”
张鼐见她的脸色不好,欲言又止,感到奇怪,忙问道:“夫人,什么事?”
“慧梅中了毒箭,已经昏迷不醒,看样儿活不到今夜三更。你们都是在我的身边长大的,情如兄妹,在战场上生死不离。你去看她一眼,也算是替她送行。不要叫醒她,免得她看见你心中难过。还有……”高夫人再也说不下去,对张鼐一挥手,跟着用袖子擦着眼泪。
张鼐乍听说慧梅中毒箭快要死去,只觉脊背一凉,鼻子猛一酸,喉咙壅塞得不能透气。他随即跳下马,将丝缰绳扔给背后的一个亲兵,匆匆地跑进栅寨。慧梅的战马同许多马都拴在路旁。别的马都在吃草,只有慧梅的战马一动不动地立着。它望见张鼐走近,向他迎来,萧萧地叫了几声。平日这匹马的叫声十分雄壮,此刻它的叫声却好像十分悲哀。张鼐望望它,随便在它的脖子上摸了一下,擦着它的身子走了过去。
由于男女有别,张鼐没有看慧梅大腿上的箭伤。慧珠告诉他,毒气已经离肚脐不远了。虽然他多希望同慧梅说句话,但是遵照高夫人的嘱咐,他不敢叫她,只是俯下身子端详慧梅的紧闭的眼睛。慧梅恰在这时醒来,慢慢睁开双眼,向他看了一阵,轻轻说:“宝剑!”慧珠赶快取下来挂在她头边松树上的青龙剑,跪下去,放在她的右手能摸到的地方。她动作迟钝地抓住宝剑,恨恨地叹息一声,递给张鼐,声音微弱地说:“你留下…杀敌!”张鼐明白了什么意思,接住宝剑放在她的头边,忍着眼泪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