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夫人已经回到他的跟前,回答说:“把官军杀得大败,暂时不敢再来进犯了。明远,咱们安心回白羊店吧,这里没有事了。”
刘芳亮到这时才真正清醒,定睛向高夫人看看,伤口又疼痛得使他忍受不住。他没有呻吟,只是皱着眉头,鬓角上滚下汗珠。沉默片刻,他轻轻地叹口气说:
“嫂子,我挂彩太早啦,便宜了郑崇俭。”
高夫人立刻命人们将芳亮送走,随即挑五百精兵留下,其余的大队人马全回白羊店。她对留下的小将李弥昌说:
“据我看,白天官军不一定进犯,说不定夜间会来。这右边的山坡要多加小心。倘若今晚官军不来,明早必然大股来犯,说不定郑崇俭会亲自督战。你能守就守,不能守就赶快退到第二个关口。那里地势险要,另有人马接应,千万不能再退。”
“请夫人放心,就是这头道关口我也不想扔给官军。”
“好,你斟酌办。倘能以少胜众,在这里能坚守两天,就算你立了大功。”
高夫人回到白羊店,没有多停,率领五百骑兵奔往智亭山南边的莲花峰下,到了马世耀扼守的险要地方。从智亭山通往白羊店的大小路都被马世耀用树木塞断,派人把守。官军正忙于打通往龙驹寨的路,又因郝摇旗出没无定,使他们暂时不能全力向世耀进攻。她向马世耀问明了郝摇旗和官军情况,就派出几股义军向官军和乡勇袭击,但并不与敌人硬拼。经过几次骑兵和步兵的袭击,她看出了敌人的破绽是官兵与乡勇各不相顾,不同团练的乡勇遇紧急时也互相观望,常不能同心协力,所以官兵和乡勇虽有数千之众,并不可怕。她决计先使官军不敢向北去进犯清风垭,逼近老营,然后想办法把敌人杀败,夺回智亭山。她明白,夺回智亭山,事不宜迟。但是官军人多,倘得闯王派人前来,南北夹攻,方有十分把握。她不知道石门谷的杆子哗变之后闯王如何应付,也不知道他现在在什么地方。从目前情况看,她断定闯王未必能分兵前来。想来想去,如今只有从她这边赶快向敌进攻,夺回智亭山,方可挽救当前的危急局面,也才能及时请尚炯来救活刘芳亮。然而环顾左右,她手下的人马不多,而大将没有一个,小将中也只有马世耀一个较为得力,这使她不禁暗暗心酸。
已经黄昏了。她知道从清风垭有一支义军出来,在北边什么地方同智亭山的官军交仗,得了小胜,这使她心中一喜。这是谁带兵前来?尽管她明白来的人马绝不会多,但这股人马却给她夺回智亭山很大帮助。在淡淡的暮霭中她立马营门外不远的小山头上,对敌阵瞭望很久,特别是想从那些散布在许多地方的野灶炊烟判断出敌人的宿营情况。正在观望,刘芳亮的亲兵头目来到面前,翻身下马,神色凄楚,向她说道:
“大夫派我来启禀夫人:刘将爷的情形不好,怕支持不了三天。有一种药老营还有一点,请夫人想办法派人取来。”
高夫人转望马世耀:“如今有办法派人去老营取药么?”
“不行,夫人。上午敌人初到,情况混乱,所以王老道由一名向导带路,绕道过去,听说路上也遇到少数敌人,几乎冲不过去。如今敌人把大小路径都截断,冲不过去了。”
高夫人想了一下,用十分坚定的口气对来人说道:“你回去告诉大夫:请他悉心救治,倘若不能保你们将爷支持三天,至少得保他支持到后天早晨!他是外科医生,倘若这一点办不到,小心我剁掉他的双手!”
刘芳亮的亲兵头目含着眼泪,上马走了。高夫人继续瞭望敌营,不时用鞭子指点着询问马世耀。等到暮霭沉沉,看不清路径时,她才策马回营,对马世耀说:
“赶快传令吃饭,吃罢饭,将校们和义勇首领齐来听令!”
高夫人并没有把目前商洛山中的危险局势向大家隐瞒。她知道大家对石门谷杆子的哗变和宋家寨的勾通官军都已经有所风闻,心中惊慌,窃窃私议,所以索性对大家谈个明白,然后说出来占领智亭山的官军和乡勇的一些弱点,杀败敌人不难。她说,只要杀败敌人,夺回智亭山,白羊店和清风垭的义军就可以抽出人马去保护老营,闯王也不难腾出手去平定杆子哗变。她又说,倘若智亭山在明天夺不回来,一旦敌人站稳脚步,又从龙驹寨调到援军,再想夺回来就较困难。智亭山夺不回来,白羊店同老营首尾不能相救,商洛山就会全部失陷,义军会被分割包围在几下里,被杀得七零八落,而老百姓也跟着遭受浩劫,处处家破人亡。她的一番话说得大家都觉得只有在智亭山下同敌人决一死战,杀败敌人,才能够使局势转危为安,才能避免商洛山遭到血洗。
这天晚上,高夫人叫人写了几封简单的书信,射入乡勇驻扎的几个营盘。信中说明义军的宗旨是剿兵安民,只剿官军,不愿与乡勇为敌,劝乡勇安心睡觉,明日回家,两不相犯;倘若乡勇敢助官军为虐,向义军寻衅,休怪义军不再留情。到了二更以后,她派出去几小股人马轮番向官军袭扰,同李过和郝摇旗的活动不谋而合,闹得官军彻夜戒备,不断迎战,不断搜山,不得休息。有两次,高夫人派出的小股部队从乡勇的营盘附近通过,乡勇一则害怕中伏,二则知道义军并非来进攻乡勇,佯装毫无觉察。一直到天色微明,高夫人才命令担任夜袭的义军回营休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