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下牲口,全体步行,继续前进。不要多久,前队来到了校场附近,离寨门不过二里路程。这时下弦月已经从东南边山头上出现,淡淡的清辉照着苍茫的群山和东边寨墙。寨墙上不见灯火,寂静异常,只有打更的梆子声和守寨妇女的单调叫声:“小心劫寨,都莫瞌睡!”宋文富听一听,对他的兄弟说:“你听,果然闯贼的老营十分空虚,守寨的多是妇女。”兄弟二人更加胆大,催兵快步前进。又走片刻,宋文富叫马二拴去告诉王吉元,先派人到前边放一响箭。随即有一支响箭射出,直到寨门楼的前边落下。箭声刚落,便有两个白灯笼从寨门楼的前边并排儿高高悬挂起来,微微摆动,同时有几个人影从寨垛上露出,向下窥望。王吉元并不说话,抽出宝剑,直向寨门奔去。马二拴立功心切,跟着王吉元寸步不离,走到最前。等他们走近寨门,两扇包着铁叶子的榆木门正在打开,门洞中每边各站了十名弟兄,臂缠白布。马二拴向为首的小校问:
“刘宗敏现在何处?”
小校回答:“还在老营睡着。”
王吉元率领弟兄们一进寨门,直向老营奔去,后边紧跟着宋文富兄弟和他们率领的大队乡勇。王吉元的弟兄们一边跑一边把白布取出,缠在臂上。马二拴连忙问道:“你们为什么也臂缠白布?”一语方了,忽然寨门上一声锣响,从寨墙上到寨里边,一片战鼓齐鸣,喊杀动地。只在刹那之间,马二拴的脑袋已经落地,同时王吉元的部队反身掩杀,大叫着:“捉活的!捉活的!”宋文富兄弟率领的乡勇只进来二百多人,一见中计,吓得心胆俱裂,队伍大乱,无心迎战。只知簇拥着两位主人夺路逃命,纷纷被义军杀死和活捉,竟不敢举手抵抗。
宋文富兄弟在众人簇拥中仓皇奔到寨门里边,忽然面前出现了几支火把和一面“刘”字大旗;有一高颧、短须、浓眉、巨眼、长方脸孔的大汉手握双刀,立在大旗前边。他的背后有几十条好汉,一个个臂缠白布,手持明晃晃的兵器。倘若这一起人立即截杀,宋文富和他身边的乡勇一个也活不成。但是他们没有动手,只像墙壁似的堵住去路。宋文富一看,认出来那位在大旗前边的大汉正是刘宗敏,登时在心里说:“完了!”回头就跑。但是他一回头不但遇见王吉元的一起义军追来,同时从左右也出现了大群义军。这时从四面八方把宋文富兄弟包围得无路可走,一片声地叫着捉活的。乡勇们抛掉兵器,跪下哀求饶命。宋文贵吓得两腿瘫软,尿了一裤裆,随着乡勇跪下。宋文富仍想逃脱,向北冲去,被几只手同时抓住,夺掉他手中兵器,将他绑了起来。
当寨门上锣声响时,守在寨墙上的义军和百姓,男女老少一齐跃起,滚木礌石、鸟铳、火药包、弩箭、砖石,像一阵雨点似的向寨外落下。乡勇登时死伤很多,纷纷溃逃。有一小股靠近寨门,退不出去,便蹿进寨门洞中,被站在寨门洞里边的义军截住,一阵乱砍,全部死光。埋伏在小山窝密林中的义军,一闻锣声,呐喊杀出,同王吉元留下的十个弟兄将宋家寨的二十名乡勇杀光,夺了骡马,向老营东门杀来。那埋伏在路边的娘子军和射手,到处擂鼓呐喊,施放乱箭。有的地方,其实只有两三个人埋伏,吓破了胆的乡勇和官兵看见火把摇晃,听见鼓声和呐喊声,却疑心有千百义军杀出,往往把荒草和树木的黑影也当成了埋伏的义军。大家在很窄的山路上互相拥挤、践踏,因而有不少人坠崖摔死和摔伤。很多兵勇见通往校场那一面的山路修得较宽,没有火把,也没有鼓声和喊杀声,便争路向校场逃去。不防埋伏在校场两边的骑兵一声呐喊,突然冲出,又是砍杀,又是践踏。这一群兵勇一部分死伤,一部分逃散,余下的做了俘虏。
不过半个时辰,结束了这场战斗。检点俘虏,不见官军的那个千总。到底他是在混战中被杀死了还是逃走了,不得而知。刘宗敏巡视了一下战场,回到老营,把宋文富叫到面前,先打了他几下耳光,打得他鼻口流血,然后询问他丁启睿的作战计划,并且咬牙切齿地说:“你王八蛋只要敢说出一句瞎话,老子立刻叫人给你来个大开膛,取出你的心肝喂狗!”吓得宋文富叩头求饶,说出来丁启睿今夜亲到马兰峪,指挥官军在四更时候进攻野人峪,另一路官军由智亭山进攻清风垭,并与他约定,倘若他袭破闯王老营,就在高山头上放起一堆大火,然后从背后夹攻野人峪。刘宗敏又问道:
“还有别的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