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宗敏用一只脚踏着上房门槛,望着院中说:“快派人找总管回来!”
“是,派人找总管回来!”几个声音同时回答。因为大家明白了总哨的急病是假装的,登时老营的人心振奋起来。
总管带着王吉元派来的心腹小校正在这时走进了老营大门,看见慧英一手仗剑一手推着马三婆向外走,并听见里边传呼找他。他没有工夫向慧英问什么话,赶快向院里走去。
据王吉元的心腹小校禀报,宋家寨集合的乡勇和官军将由宋文富亲自率领,三更出动,四更到达,妄想袭占老营。他们商定由王吉元在前带路,假称捉到一批乡勇送来老营,赚开寨门,大队跟在后面蜂拥而入。这个小校还说,宋家寨因得知刘宗敏突然得了紧病,不省人事,十分高兴,认为是天亡李闯王,今夜袭占老营不难。黄昏前杀猪宰羊,准备宴席,预祝马到成功,对每个乡勇和官兵都有酒肉犒劳,还怕吉元的心不稳,又送来四百两犒赏银子。坐在小床上听完小校禀报,刘宗敏把大腿用力一拍,高兴地大声说:“好哇,果不出老子所料!”只听小床腿喀嚓一声,他一顿脚,忽地站起,把一只脚蹬在方桌子上,一边下意识地绾着袖子(每逢出战前,倘不穿甲,他总是绾起双袖或袒着右臂)。一边对小校问道:
“你从射虎口来老营,有人知道么?”
“有。马三婆的侄儿就在射虎口,我吉元哥故意当着他的面命我来老营探探情况。”
“好。你火速回去,对王吉元说,仍按原计行事,务将龟孙们引到老营寨外,不可有误。在众人面前,你只说我还是昏迷不醒,病势沉重,马三婆正在下神,不很见效。倘若有谁问你老营寨中情形,你就说孩儿兵、老营亲军和害病才好的将士们,都开往清风垭抵御官军,老营中只有妇女老弱守寨,十分空虚。还有,你悄悄对吉元说:凡是咱们的弟兄都要暗藏白布一方,夜战时立即取出,缠在臂上,以便识别。你走吧,把马打快,不要误了大事!”
小校答应一声“是”!转身就走。刘宗敏正要同总管说话,忽见慧英站在门外,便问道:
“收拾了?”
“收拾了。还有什么吩咐?”
“你等等,有重要活儿派你。总管,闯王有消息么?”
“还没有消息。”
“哼,还没有消息来!你……”
刘宗敏忽然瞥见马三婆的桃木剑仍在方桌上,一把香仍在瓦香炉中点着,轻烟袅袅。他厌恶地把粗大的浓眉一耸,先抓起桃木剑一撅两截,抛出上房门外,跟着抓起炉中香投到地上,用鞋底狠踏几下,完全踏灭。
“你是怎么布置的?”他望着总管问。
任继荣把自己的布置对总哨回明。他因为自作主张从麻涧把人马撤回老营寨外,深怕会受到宗敏责备,一边回禀一边心中七上八下。但是出他的意料之外,宗敏用一只手在他的肩上一拍,高兴地说:
“行,老弟,布置得不错。我就知道你不是草包,所以很放心,趁机好睡一觉。哎,老弟,我到底是大病之后,受不了劳累,到野人峪就感到浑身困乏,又转到射虎口,腰疼背酸,头昏脑胀,真他妈的!要不睡这一大觉,实在支持不住。好啦,让宋文富这个王八羔子今夜来袭取老营吧。”他感到还有余困,把两条粗胳膊伸了伸,从关节处发出喀喀吧吧的响声。随即拿起茶壶,咕咚喝了一口,漱了漱,吐在地上,轻轻骂道:“妈的,还有点腥气!要不是老子行苦肉计,咬破舌头,王八蛋们还不会上当哩。”
继荣激动地笑着说:“你这一计,可把我们吓坏了。”
宗敏好像没听见,一口气把大半壶凉茶喝干,随即把空瓦壶往桌上一放,没想到用力过重,只听铿然一声,竟把壶底碰破。他不去管它,用手背揩揩胡子,对总管说:
“你快派人到小罗虎那里传令:三更以前,孩儿兵悄悄到射虎口附近的树林中埋伏,只等宋家寨的人马过尽,就赶快占据射虎口,用树枝把道路塞断。要防备宋家寨方面增援,也防备宋文富这班杂种们逃出射虎口。再派一个人飞马到野人峪向二虎传令:立刻抽出两百骑兵,臂缠白布,务必在三更以前赶到,埋伏在校场附近。等敌人大股逃到校场,方许出来冲杀。从铁匠营调来的弟兄们现在哪里?”
“现在老营寨中候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