客人笑着说:“只要足下放把火,余贼军心一乱,野人峪就会不攻自破。”随即向左右一望,收了笑容,凑近宋文富的耳边小声说:“宋先生,今夜虽然胜利在握,但流贼多诈,仍望多加小心。王吉元是否可靠?”
“十分可靠。”
“会不会中了刘宗敏的计?”
宋文富哈哈一笑,说:“倘若是李自成或李过在贼的老营,小弟自然要加倍小心。如今我们的对手是刘宗敏,此人作战时慓悍异常,但从来没听说过他会用什么诡计。请阁下务必放心,勿用多疑。”
“好,好,但愿刘宗敏只是个一勇之夫。弟今夜在宝寨秉烛坐候,翘盼捷音。”
宋文富把站在附近送人马“出征”的秀才族叔叫到面前,嘱托他陪刘老爷在他的客厅中吃酒闲谈,等候捷报。他的这位族叔也是一位乡绅,连忙答应,又悄悄地附耳叮嘱:
“贤侄,你七弟尚在西安,一时赶不回来。你破了贼巢之后,务请在呈报有功人员的文书中将你七弟的名字也填进去。倘得朝廷优叙,也不负愚叔半生心愿。”
宋文富匆匆回答说:“你老人家放心,七弟的名字自然要填写进去。”
大约过了一顿饭时候,宋文富兄弟来到了射虎口外。他们共搜罗了一百多匹战马和走骡,编成一支骑兵,走在前边。后边跟的乡勇全是步兵,最后的二百名官军也是步兵,只有带队的千总和他的四名亲兵骑在马上。宋文富让官军走在最后是有私心的。这样,在袭破李自成的老营之后,官军就没法同乡勇争功,而重要俘虏、妇女、战马、甲仗,各种财物也都首先落入乡勇之手。官军的千总明白宋文富的用意,毫不争执,因为他也有一个想法。他同李自成的义军作过战,懂得他们的厉害。他认为自己的人马走在最后,万一中计,逃走比较容易;倘能真的袭破闯王老营,这功劳也有他一份,再在抚台左右花点银子,把功劳多说几句,提升为将军不难。他明白宋家寨是主,他是客,所以他但求不冒风险,压根儿不想同乡勇争功。
看见王吉元在马上起身拱手相迎,宋文富略一拱手还礼,随即说道:“抚台知道你诚心归顺,十分嘉许。现值国家用人之际,只要你好生效力,步步高升不难。”
吉元回答说:“多蒙寨主栽培,今夜努力报答。”
宋文富说:“请以后不要再叫我寨主,我已经是商州守备了。闯贼老巢中有何动静?”
吉元说:“回守备大人的话,黄昏时我派一亲信头目前去老营探看,刚才回来,说刘宗敏仍是昏迷不醒,马三婆替他下神驱鬼,尚未见效。”
“内应之事如何?”
“众弟兄见大势已去,老营难保,多愿做我们内应。我已同守东门的小校说好:我军到时,先向寨门上放一响箭。要是看见寨门楼上挂起两盏灯笼,便只管大胆前进,他会开门相迎。凡是愿降的将士一律臂缠白布,以便识别。”
“这样很好。事成之后,我要在抚台前竭力保荐,从优奖赏。”
“多谢守备大人栽培。”
宋文富见王吉元态度恭顺,心中颇为高兴。他叫王吉元的骑兵在前带路,立刻向李自成的老营前进,并且传知全体兵勇,看见臂缠白布的人不许伤害。三更时分,人马来到了离老营三里开外的一个小山窝里,前队暂时停住,等待后边的步兵跟上。王吉元下了马,走到宋文富的马头前边,躬身说道:
“禀守备大人,转过这个小山包就望见老营山寨。寨中有的人已经说过愿做内应,有的人尚不知情。只怕夜深人静,马蹄声传到寨中,反而不妙。”
“你的意思是……”
“依小的看来,为求机密,不妨把所有的马匹骡子都留在此处,留下少数弟兄看守。再说,山寨中地方小,房屋、帐篷和树木很多,万一厮杀起来,只利短兵步战,不利骑战,有马匹反而成了累赘。”
宋文富想了想,一边下马一边说:“你说的有道理,就把牲口留在这里最好。我留下二十名弟兄看守牲口,你也可以留下几名弟兄。”
“是,大人,我也留下十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