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杆旗,你是愿留下还是愿走?”
冯三才站起来回答说:“我留下。坐山虎行事霸道,随了闯王后杆子习性不改,我早就觉着不好,可是他活着我既不敢劝说,也不敢跳枝儿。如今他有罪被斩,闯王开恩,不杀我们。我又不是他的孝子,为甚要走?我以后留在闯王大旗下感恩图报,决不三心二意。”
自成说:“好,好,这才叫明白道理。还有谁愿意留下?”
众人一片声地说愿意留下,连那些心中希望离开的人也跟着别人随口附和。自成的怒气略消,用稍微温和的眼睛把大家来回扫了两遍,说:
“我知道,你们中间有些人跟坐山虎沾亲带故,有些人受过他的好处,是他的心腹弟兄,还有些跟着他做了许多坏事,心中有鬼。你们这些人口说愿意留下,心中实不愿留。我李闯王的心中能行船跑马,决不怪罪你们。眼下把话说清:倘若你们留下,过去的事既往不咎。我今后对你们一视同仁,这一层请你们放心。倘若你们把我李闯王的好心当成驴肝肺,面前一套,背后一套,放着阳关大道不走,自走绝路,打算暗投官军,背叛义军,到那时休怨我闯王无情,把你们斩尽杀绝,一个不留。以后你们想走也可以。只要你们不暗通官军,遵守军纪,手上干净,不管什么时候想走,我都答应。好合好散,也留下日后见面之情。日后你们有了困难,想再来跟我,我还收下,决不责备你们,更不会一脚把你们踢到崖里。”
这一派话有情有义,使坐山虎的旧部不能不暗暗点头,就是少数十分疑惧的死党也开始有些安心。李自成转向窦开远,亲切地呼着他的表字:
“展堂!”
“在!”
“你马上把坐山虎留下的弟兄一半安插到你的手下,一半分开安插到丁国宝和黄三耀手下。”他又转向全体,提高声音说:“众位大小头目和弟兄们听清!如今祸根已除,就不怕官军拂晓时前来攻寨。大家如今该守寨的守寨,该休息的休息,务须恪遵军纪,不许乱动,随时听窦开远的将令,抵挡官军。有不遵军纪,不听将令,临敌畏缩不前的,立即斩首!”
他说这后几句话的声调特别有力,大众为之震动,屏息地注视着他的脸孔。他跳下石龟,正要转回大庙,忽然望见李友仍在山门外的一棵树上绑着,于是他重新跳上石龟,接着说:
“黄昏前,十个公正的头目向我回禀了李友杀死坐山虎二驾的经过。坐山虎的二驾率人抢劫,强奸民女,李友去捉他时他竟敢恃强对抗,实在死有余辜。李友当场把他杀死,做得很对。倘若他坐视不管,我派他来做什么的?可是事前李友没把我的军律向大众讲清楚,知道有人做坏事又不随时向我禀报,防患未然,临时激出变故,他身上也有不是。我已经打了他四十军棍,不用另行处罚。现在我当众把他释放,以后也不许他留在这儿。”他转过头去大声喝问:“李友!你知道自己也有不是么?”
“回闯王,我知道也有不是。”
“混账东西!……把他解了!”
李自成跳下石龟,匆匆地走回庙中。他急于想知道白羊店和智亭山一带情况,一进二门就连声问道:
“白羊店来的人在哪里?王老道在哪里?”
李闯王在禅房一坐下,王老道就被一个亲兵带到他的面前了。他说:
“坐下,老道。夫人叫你来禀报什么?”
“回闯王,夫人因后路被官军截断,白羊店一带人马退不出来,情况十分危急,所以派我带一名本地向导绕过智亭山,从一条隐僻小路奔回老营,请你派老营人马火速救援郝摇旗,夺回智亭山,杀退从龙驹寨来的一支官军。”
“刘明远现在哪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