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早晨,刚吃过早饭,那位不肯说出姓名的囚犯正在用刘子政给他的一支破毛笔细心地画他的网巾。刘子政听到外面一阵吆喝,知道是太子和一干人犯又被押去过堂。他在心里说:要赶快试探司狱长,稍缓就不及了。正在这时,胡诚善仓皇地进来,向刘子政和画网巾先生拱拱手,说道:“事出突然,我来不及为你们二位治备薄酒送行。”
刘子政心中一惊,问道:“是要从西门出去①么?”
①从西门出去——凡执行死刑的人,都走刑部监狱的西门出去。
胡诚善回答说:“是的,和尚,有何事需要嘱咐?”
刘子政默然片刻,心里说:“可惜来不及了!”
这时候来押解他和画网巾先生的兵丁已经来到小监狱门外。一个军官带着四个兵丁进来,要立刻将刘子政和画网巾先生上绑。刘子政镇静地说:
“不要急,请稍等片刻,等这位先生将网巾画完,只剩下几笔了。”
军官说道:“头就要砍掉了,还画的什么网巾哪?”
画网巾先生将剩下的几笔赶快画完,然后投笔于地,冷冷地回答:
“戴网巾是我中国三百年来士大夫之俗,头虽砍掉,也还是中国志士之头!”
刘子政将一个青色小布袋交给司狱长,嘱咐说:“贫惜别无可留,只是人狱之后,得有闲暇,将历年所写诗词回想出来一半,加上入狱后所写数首,都放进这个袋中。贫僧半生戎马,拙于吟咏,诗词均不足登大雅之堂,仅仅是发于肺腑,尚非无病呻吟。先生如能替我保存,请即暂时收藏,为中国留下一分正气。倘若不便收藏,即请付之丙丁①。”
①付之丙丁——即烧掉。丙丁,于五行中属火,所以借指火。
胡诚善赶快接住,纳人袖中。军官将二人带出囚室。随即他们被五花大绑,插上亡命旗,押出监狱院中。胡诚善直送出刑部监狱门外,拱手相别,落下眼泪。忽然一个狱吏来到他的身边,向他小声禀报一句。他吃了一惊,立刻向大牢走去,在心中说道:“提审得这么急,难道太子的冤案今日要了结么?天呀!天呀!”
忽然一阵冷风吹来,他不觉打个寒战。仰视天空,一天阴霾,白日无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