妙静回答说:“如今这不是一般的朝代兴亡,老爷你何必多问?”
钱风览心中一阵刺痛,几乎要滚出热泪。他想救老尼一条性命,不再问下去,厉声喝道:“带下去!”
立刻禁卒将尼姑和常进节都带下去,在院中等候发落。钱凤览又命将从前服侍东宫的一群太监带上来,向他们喝问:
“你们都说实话,太子是真是假?”
东宫的旧太监一起跪在地下,说道:“这是真太子,丝毫不假。”
钱凤览又命人将明朝的晋王带上来。晋王正在阶下,被带上大堂后,给了他一把椅子,也在钱凤览面前坐下。钱凤览问道:
“前日刑部尚书大人问你,你说太子是假。我今日奉叔父摄政王殿下之命,重新审理此案。你要直说:到底这少年是太子不是?”
晋王回答说:“他不是太子,是冒充的。”
钱凤览怒目望他,说道:“你怎么知道他不是太子?”
晋王回答说:“我是明朝宗室,受封晋王,自然认识太子。这个少年是冒充的,并非真太子。”
太子听了这话,愤怒地站起来说:“晋王,你也是高皇帝的子孙,竟然如此昧尽天良!如此无耻!我是太子,你是晋王,你家封在太原,至今已经有十代了,你从来没有到过京城,更没有进过皇宫,怎么会认识我?你上欺二祖列宗在天之灵,下欺全国臣民,按照新朝主子的意思,诬我是冒充的太子。纵然你会受奖,难道就不怕冥谴么?你死后如何有面目见二祖列宗于地下?如何有面目见我朝大行皇帝于地下?你也是朱家子孙,竟然如此无耻!”
晋王被骂得满脸通红,连说:“你是假的,假的,就是假的!”
钱凤览大喝一声:“不准胡说!虽然我姓钱,不姓朱,可是我祖宗世受国恩,在朝为官,皇家规矩我也清楚。你家封在太原,称为晋王,你没有来过北京,人所共知。你有何道理,质证这个少年冒充太子?你过去可曾见过太子么?说!”
晋王自觉理亏,颤声说:“我不曾见过。”
“你可曾进过皇宫么?”
晋王越发被钱凤览的眼光和口气逼得胆战心惊,吞吞吐吐地说:“我不曾进过皇宫。”
钱凤览又追问一句:“你可曾来过北京?”
晋王低头说:“我不曾来过北京。”
钱凤览不再问他:“下去!”
晋王回到院中等候。
钱凤览说道:“将周锋带上来!”
周铎浑身打战,来到阶前跪下。
钱凤览声色严厉地问道:“都说这少年是真太子,你为何说是假的?你将他从嘉定府赶出来,叫巡街的兵丁将他捕送刑部,又连夜递上呈文,说他必是冒充太子。你再看一看,到底是真是假?”
周择喃喃地颤声说:“这少年实在不是太子。”
钱凤览厉声喝斥:“周铎!你本是明朝皇亲,受过厚恩,如果不是皇帝赏赐,你周家如何有此富贵?今日若敢当面说假话,诬其太子为假,那就是丧尽天良,猪狗不如!”
这时已有更多的观看审讯的百姓涌进刑部衙门院中,蜂拥而上,对周锋拳打脚踢,打不到的就咬牙切齿地痛骂,或恨恨地向他吐唾沫。倘若不是兵丁们赶开众人,他准会死在地上。
在刑部院中和大门外的老百姓纷纷跪下叩头,恳求保护太子。一片呼声,加上哭声,声声感人心胸。满洲尚书怕发生意外,赶快命兵了驱赶百姓。兵丁中很多都是汉人,不忍心将举在手中的棍棒打下,更不肯拔出刀剑。他们大部分都含着眼泪,对百姓大声吆喝着,推揉着,威胁着,也有低声劝百姓离开的;只有满洲来的旗人兵了才真的对百姓使用棍棒和鞭子。
当小小的风波被兵丁弹压下去后,钱凤览亲自步行护送太子到刑部狱中,又命他的仆人从家中取来干净被褥给太子,并留下一个仆人在狱中服侍太子。太子对他说:“钱先生,请不要管我,不要为我的事连累了你。”
钱凤览说:“殿下,我不能叫举国人对我唾骂,叫后人对我唾骂!”
刑部衙门第二次审讯太子的情况立刻传到了刘子政的耳中。司狱长和狱吏都是汉人,如今监狱中还没有一个满洲人,所以司狱长胡诚善能够对刘子政传达关于审讯太子的全部消息。他自己也是满心痛苦,既不愿吃清朝的俸禄,为养家糊口又不愿抛弃这九品小官,所以他对于前朝太子不但充满同情,而且对此案深怀着亡国之痛。他对刘子政谈审讯太子一案的情况时,很为太子的性命担忧。
整整一夜,刘子政几乎不能人睡。他断定不要多久,太子会被满洲人杀掉,连保护太子和证明太子是真的官民人等都会被杀。他必须赶快告诉他的心腹朋友陈安邦,作孤注一掷,将太子从狱中劫走。陈安邦就是乔扮成道士的那个人,从前在辽东随张春做事,后来张春兵败被俘,他血战突围,辗转逃回关内,在京哉一带江湖上结交了许多侠士,其中还有武艺高强、善于飞檐走壁的人。如今陈安邦秘密隐藏的地方只有他一个人知道,困难的是如何暗中通知陈安邦,而他自己也要在监狱中作好内应的准备。他决定等明天司狱长胡诚善来时,试探一下,看能不能帮他秘密地传递信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