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爷有何妙棋?”范文程站着问道。
多尔衮胸有成竹地含笑回答:“我想派人带着我大清国的一封书子,在山西境内的路上迎见李自成,一则探听他对我大清国是敌是友,二则亲去看看流贼的实力如何。你们觉得此计如何?”
范文程平日细心,接着问道:“用何人名义给流贼头目写信?用辅政王您的名义?”
多尔衮颇有深意地一笑,随即轻轻地将右手一挥,说道:
“走,边用膳边商量大事!”
睿王府正殿的建筑规模不大,虽然也是明三暗五,五脊六兽,五层台阶,但如果放在关内,不过像富家地主的厅堂。午膳的红漆描金八仙桌摆在正殿的东暖阁,房间中温暖如春,陈设简单。多尔衮同济尔哈朗井坐在八仙桌北边的铺有红毡的两把大师椅上,面向正南,多尔衮在左,济尔哈朗在右。八仙桌的左边是洪承畴的座位,右边是范文程的座位。这是睿亲王指定的位置,不允许洪承畴谦让。范文程知道睿亲王在进兵灭亡明朝的大事上要重用洪承畴,对洪拱拱手,欣然在八仙桌右边坐下。
济尔哈朗对多尔衮指示洪承畴坐在左边,虽不说话,但心中暗觉奇怪。他认为范文程在太祖艰难创业时就来投效,忠心不贰。到了太宗朝,更是倚为心腹,大小事由范章京一言而决。他根本不理解睿亲王的用心。虽然洪承畴与范文程同样是内院学士,但是在多尔衮眼中,洪承畴不仅是朝中大臣,而且在今后不久进兵中原的时候更要依靠洪承畴出谋献策。另一方面,洪承畴在投降前是明朝的蓟辽总督,挂兵部尚书衔,二品大员,这一点优于在满洲土生土长的范文程。多尔衮既然要锐意进取中原,不能不尊重汉族的这一习惯。然而他没有将这种思想同济尔哈朗谈过,也不曾同范文程谈过。倒是范文程心中明白,也知道洪承畴曾经决意不做引着清兵夺取崇祯皇帝江山的千古罪人。此时范文程在心中含笑想道:
“你洪九老①已入睿王爷的彀中,很快就会引着八旗大军前去攻破北京,想不做大清兵的带路人,不可得矣!”
因为有睿王府的两个包衣在暖阁中伺候午膳,所以多尔衮根本不提军事问题,也不谈清国朝政。郑亲王和范文程等都明白睿王府的规矩,所以都不提军情消息。不过他们都急于想知道李自成的实际兵力,好决定大清兵的南下方略。洪承畴虽然已经投降满洲两年,但是南朝毕竞是他的父母之邦,崇祯是他的故君,所以他也忘不下山西军情,神色忧郁地低头不语。
①九老——洪承畴字范九。
自从济尔哈朗退后一步,拥护多尔衮主持朝政以来,多尔衮就吩咐在西偏院中腾出来五间房屋,警卫严密,由内三院的学士们加上满汉笔帖式数人,日夜轮流值班,以免误了公事。多尔衮在王位上坐下以后,忽然想到给李自成下书于的事颇为紧急,立即命一包衣去西偏院叫一位值班的内秘书院学士前来。满族包衣答了声“喳!”,转身退出。多尔衮向右边的郑亲王拿起筷子略微示意,于是两位辅政王与两位内院学士开始用膳。过了片刻,在西偏院值班的内秘书院学士来到面前,向两位辅政屈膝请安。多年衮将向李自成下书的事告诉了他,命他在午膳后赶快起个稿子送来,并把要写的内容也告诉了他。值班的学士问道:
“请问王爷,听说李自成已经在西安僭了伪号,国号大顺,年号永昌,这封书子是写给李自成么?”
“当然要给他。不给他给谁?”
“用什么人的名义写这封信?就用两位辅政王爷的名义?”
郑亲王刚从暖锅中夹起来一大块白肉,还没有夹稳,听了这句话,筷子一动,那一块肥厚的白肉落进暖锅。他害怕日后万一朝局有变,有谁追究他伙同多尔衮与流贼暗通声气,而足智多谋的多尔衮将罪责推到他一人身上。他暂停再动筷子,眼睛转向左边,望了多尔衮一眼,在心中称赞恭候桌边的值班学士:
“问得好,是要请示清楚!”
多尔衮对这个问题从一开始就胸有成竹,此时不假思索,满可以随口回答,但是他故意向范文程问道:
“从前,太宗爷主持朝政,有事就问范章京,听范章京一言而定。范学士,你说,我大清国应该由谁具名为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