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笑一笑,摸一摸小宝的头顶说:“我是要考中的。我考中了,一家人都喜欢。”
小宝说:“我也喜欢。你要考中的,考中的。”
母亲说道:“小孩嘴里掏实话,看来这一次你是要考中的。”
他离开了家,自己提着考篮往北走去。在贡院大门外,已经熙熙攘攘,满是赶考的秀才。许多人都有仆人相随,有的人还带着书童。虽然仆人和书童都不能进人贡院,可是那气派却显得很阔气。他正要提着考篮向贡院大门走去,忽然听见有人在叫他。连叫了两三声,他才听清楚是熟识的声音,但总没看见是什么人。那声音继续在叫,他就答应了一声。随着这一声答应,他突然醒过来,怔了一下,睁开眼睛,才听清楚叫他的人站在窗外。原来是东邻和西邻的两个邻居。两个人的声音都十分焦急和惊慌,叫道:
“张秀才,张秀才!你快点起来,黄河决口了!决口了!满城人都在说黄河决口了!”
张成仁忽然坐起,连声问:“真的?真的?”
马家寨地势比朱家寨高得多,所以马家寨的河堤被官军掘开之后,流势更猛,直向东南奔腾而下。在开封西北大约十里处,两股黄流汇合一起,主流继续向东南奔涌而去。但也分出一些支流,淹没了开封西郊和东郊的大片地方,又从西郊流向南郊。
自从马家寨和朱家寨的两个口子掘开以后,朱家寨以下的黄河水势渐渐地小了。黄河从两个口子转移河道,而在开封城北和城东则发出了像海潮一般巨大的声音,在开封城中心都可以听得清楚,十分吓人。
开封城中的官绅军民,凡是走得动的都登上北城、东城和西城观望水势。还有人用梯子爬上了大相国寺的大雄宝殿屋脊,也有人登上了钟楼和鼓楼,更有几个力气大一些的年轻人爬上了铁塔的上面第二层。但爬上这第二层也就累得差不多了。像往年能够爬上铁塔顶层的人,这时已是一个也没有了。
这时已是下午申时左右,惨淡的斜阳照着茫茫黄水,淹了郊区,渐渐地向城墙逼近。
黄澍和李光壂都站在北城上。陈永福和他的几个将领也站在北城的西北角。黄澍最关心的是闯、曹人马是否淹死,所以他又同李光壂向东走去,那里也可以望见城北和城东许多地方的义军营盘。他们看到许多义军已经逃走,有的义军转移不及就被黄水淹没了,人马的尸体浮在水面上。黄澍和李光壂拍手称快,说道:
“好了,好了,开封得救了!上天保佑,开封得救了!”
几天前黄澍秘密地派人向巡按御史严云京送去蜡丸书,送书人没有返回,河北的消息沓然,使他十分放心不下。是不是那个人中途被闯王的人马捉去?是不是过黄河的时候淹死在黄水中?现在看到黄水滔滔而来,他不但放下心来,而且还为自己庆贺。他想着事过之后,朝廷对“壬癸之计”必将重赏,今后飞黄腾达,已是指日可待。
黄昏以后,大水涌到城边,西城和北城的羊马墙,有很多地方被水冲塌或泡塌。洪水越过羊马墙,到了城根。城北关还残存的少数空房,很快就倒塌了,有些木料随水漂走。黄水开始从北月城门的缝隙中流人月城。黄澍和李光壂赶快来到北城门上。虽然如今城中灯油用尽,没有灯光和火把照亮,可是凭着阴历十六的月色,他们还是能看见月城内已经到处是水,虽然不深,却在不断地往上涨。
他们立刻下了城头,督率士兵和义勇,堵塞月城缝隙。黄澍不断地破口大骂,总觉得人们不够尽力。其实,大家早已饿得一点力气都没有了,并不是不尽力,而是无力可尽。黄澍深怕万一月城门堵不住,出了事情,局面就将不可收拾。他越是害怕,就越是恼怒,看见大家动作迟缓,他又增加了二三十人,用被子衣服去塞缝隙,并命人去搬运沙袋。月城门本来用沙袋堵了三尺高,使义军无法攻城门。如今大水是从三尺以上的门缝冲进来,所以必须用沙袋将月城门上边将近一丈高完全堵死。这样忙了一阵之后,他发现脚下的水快淹到大腿了,担心自己走不脱,就同李光壂一起退回大城门以内。这时大城门没有关闭。都认为目前重要的是堵塞月城门,只要月城门能够堵塞严紧,大城门就不会出事,即使流进小股水,对于整个开封城不会有大的妨碍。
他和李光壂重新上到城头,指挥大家加紧堵塞月城门。他还是不住地骂,并一再叫道:“谁不用力,一律斩首;用力的,重重有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