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麦秸稿荐——用麦秸做的床垫子。
高名衡心中很抱怨黄澍和严云京的“壬癸之计”,但是说不出口来。因为他自己也曾默许过这一条毒计,如今开封已经淹毁了,如果他说出来,黄澍反咬一口,会将罪责全推到他的身上。他低着头沉默片刻,叹息说道:
“如今要赶快差人到北岸求救。这是最关紧要的第一桩事。我身为朝廷封疆大臣,守土有责,原应城存与存,城亡与亡,死在这里并不足情,但周王殿下及数百口宫眷必须救出去,官绅军民必须救出去。至于这次开封被淹,我将以一身承担,决不使他人受过。”说话的时候,他看来十分诚恳,眼泪簌簌下流。
黄澍说道:“昨天早晨,卑职已差家人李勇、柳体直二人泅水过河请救,请大人放心。”
高名衡问道:“如此大水,茫茫无边,如何能够到达北岸?”
黄澍回答:“请大人放心。他们都是卑职的家乡人,深习水性,各人又都抱了一根木头。现在水面虽阔,但水在城外散开以后,猛力大减,又没有北风,估计他们可以渡过河去。纵然中途淹死一个,另一个也可到达北岸。”
高名衡望一望别的官员,只见大家愁眉苦脸,唉声叹气,都没有一个人说话。他无可奈何地说:“我们只好等候着吧。我想侯督师大人和严巡按大人不会不想法来救我们。”
有位官员说道:“抚台大人所言极是。北岸各文武大员奉旨来救开封,如今开封被淹,他们决不会袖手旁观,说不定昨天就在准备如何前来相救的事。尤其是侯督师,他自己是河南人,岂能不救?”
大家听了,纷纷点头。会议到此,就在无可奈何中结束了。
在黄河北岸,众文武大员直到十七日中午才知道大水淹没了开封全城。自从秘密掘了河堤之后,严云京和卜从善就非常关心开封安危和城外闯、曹人马被淹情况,不断地派出小船去打探消息。十六日那天,黄水还没有进城,他们庆幸自己立了大功。但因城外水还在涨,所以也不敢过分高兴。十七日这天,他们得到了开封被淹的禀报,十分害怕。严云京和卜从善商量了一下,就放出谣言,说是李自成派人掘了河堤。卜从善又把那天晚上指挥掘堤的几个军官叫来,要他们严令部下,不许乱说一字;谁敢乱说,定斩不饶。同时他们感到百思不解的是:黄水并不是直冲开封北门,而是经过北门外边,向东流去,北门是关闭着的,为着守城,封得很牢,何以黄水能冲进去?
驻在封丘的众多文武官员,对于水淹开封全都十分震惊。特别伤心的是新到来的监军御史王燮。他跟严云京不一样。掘堤的秘计他一点也不知道。那天晚上他正在一百里外视察数千新到的援兵。他虽不是河南人,却同开封有着特殊的关系。半年以前他还是祥符县的知县。李自成两次进攻开封,他都是守城的主要负责人之一,曾经拼死拼活地同闯、曹大军恶战,使开封幸免失陷。也正因为他守开封立了大功,所以由知县升任御史,派来封丘监军。他没有想到,过去开封不曾在他的手中失陷,如今却被黄水淹没。他站在黄河岸上,向南瞭望,不禁嚎陶大哭。同僚们明白他的特殊感情,都从一旁劝他。他哭着说:
“我辈奉圣旨救援开封,开封之围不但没有解,反而遭到水淹。设若周王殿下有虞,我们如何对得住朝廷?又如何对得住开封全城的官绅军民!”
严云京在他旁边恨恨地说:“没料到闯贼如此狠毒,围攻不成,竟然决河灌城!”
卜从善也顿着脚说:“我就担心闯瞎子会下此毒手,可惜我们的将士驻在黄河北岸,无从防守黄河南岸。”
王燮对于黄河决口的原因,内心是很怀疑的,但现在顾不得细究原因,便问严云京如何去救开封。严云京说:
“我已经吩咐下边人赶快准备船只。”
王文焦急万分,说:“准备船只的事,必须马上动手。下边人遇事拖沓惯了,恐怕一时办不好。这事一刻也拖延不得,由我亲自料理吧。”
严云京说:“王大人倘能亲自料理,再好不过,我同王大人一起坐船前去。”
王燮说:“严大人可以留在北岸继续准备船只。我先带一批船只走吧,先救出周王殿下及官眷要紧。”
严云京说:“是否先向督师大人禀明,看督师大人如何吩咐?”
王燮说:“好,我此刻就同严大人一起去禀明督师大人。”
于是他吩咐手下人先去备船,自己便同严云京一起骑马去督师行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