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汝才使个眼色,他的亲兵头目来到他的身边,听他低声吩咐一句,随即从大厅中走了出去。跟着,院中的乐声停止了,从后宅中走出来几个十八九岁的歌妓,浓妆艳服,在筵前歌舞侑酒,另有细乐伴奏。汝才向闯王笑着说:
“李哥,我知道你一向不爱酒,不贪色,不好玩乐,可是你今晚来到愚弟营中,不妨与大家放怀同乐。倘若你不喜欢这些姑娘们歌舞侑酒,就叫她们走了吧。”
自成说:“我是因为身上的担子重,怕自己酒色误事,也不想使手下将领们沉迷酒色,所以在我的老营中严禁酗酒,也不蓄女乐。老弟这里既然有几部女乐,今晚盛宴,听她们弹弹唱唱,为大家助兴,有何不好?让她们将拿手的歌曲唱几段吧。”
到了二更过后,撤了宴席,李自成告辞回张村老营。罗汝才准备了灯笼火把,送到两三里外,刘宗敏也派出三百骑兵在半路等候。回到老营以后,大家谈到罗汝才向闯王称兄的事,都感到有趣,说曹操这一次可说了老实话。只有宋献策轻轻摇头,笑了笑,说:
“我看,他今晚的话未必真吧?”
李岩问:“何以见得?”
献策说:“前天,我到曹营找吉子玉议事,曹帅将我请到他的帐中,要我替他批八字,明明白白告我说他生在万历三十三年七月二十三日。既要批八字,自然不会虚报生日。曹操为人诡诈,所以今晚在酒席宴上,我听了他的话一直心中不信。”
闯王问:“他为何要在这样小事上又说假话?”
献策笑着说:“其实也不是小事。据我想来,他认为既来依靠闯王,奉闯王为首,不便再以兄位自居,所以扯了这个谎话。虽系扯谎,却无坏意,我们大家不妨佯装信以为真,说穿了反而不美。”
大家又谈了一些问题,各自回去休息。李岩前日由文渠移驻张村附近,在回去的时候,宋献策送他步行了一箭之地,站住谈了片刻。他对李岩说:
“林泉,曹操来依闯王,这是一件大好事,大大地壮大了我军声势,使张敬轩莫想再同闯王并驾齐驱了。但我兄的分兵守土,设官理民的好建议也只好束之高阁,且看以后局势变化。”
李岩说:“我已听闯王说了,倘若我们设官理民,曹帅也要设官理民,所破府、州、县城按四六相分。这话可是曹帅自己提出来的么?”
“虽曹帅自己没说,但已经由吉子玉漏出口风。目前最重要的是紧紧拉住曹帅,凡可以引起双方意见相左的事,竭力避免。好事不在忙中取,东方日头一大堆。所以我和启东特意请示了闯王,在曹帅面前暂不提设官理民的话。”
李岩说:“我明白你们同闯王目前笼络曹操的苦心,自然不宜在这事上引起争议。看来闯王目前尚未决计据守河洛,作为根本,我的建议也只好不再提了。你看,同曹帅可以合军多久?”
献策说:“这话很难说。曹操既来投闯王,又不作闯王部曲,双方都明白并非长久之计,我们也只能因势利导耳。”
李岩微笑点头。又说:“我看吉珪这个人……”
因闯王想起一件事,差亲兵请军师速去商议,所以没等李岩将话说完,他便转身而去,回头来对李岩小声说了一句:“是的,我们对此人需要提防。”
这时候,罗汝才正在同他的谋士吉珪密谈,在旁边侍候的亲兵和爱妾都回避出去。汝才问:
“子玉,从昨日以来,你的心思好像有点沉重,什么缘故?莫非后悔我们来投自成么?”
吉珪回答:“张帅虽然盛气凌人,难于共事,但他的心计并不深沉,容易提防。李闯王看来豁达大度,谦和待人,好像容易相处,但是他用心甚深,不像张帅那样露在外面,容易对付。一旦入其掌握,很难跳出他的手心。所以我有点担心……”
“老子有这么多人马在手里,又尊他为首,难道还担心他吃掉咱们?”
“半年之后,他的人马会大大增加,我们很难不处处受他的挟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