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歇息会吧!”
“不累,大娘。刨完再歇息吧!”星梅笑着答道。
“还要强哪!看看,你比来时瘦多啦。白天给我干活,晚上要工作到半夜,还说不累呢!”
母亲把星梅拉到地堰边坐下,向地那头叫道:
“德刚啊!快拿水来给你大姐喝!”
德刚应声提着罐儿跑来,后面跑着嫚子拿着两个砂碗。走到跟前,嫚子叫道:
“妈妈,我要,我要!”
“要什么呐?”母亲接过碗问道。
“他——我哥哥拿的,蝈蝈。”嫚子指着德刚。
德刚把手藏到背后,吓唬妹妹说:
“要什么,要?早飞啦!”
星梅笑着拉过德刚,扒着他的手一看,果真树叶里包着一个蝈蝈;就说:
“好兄弟,快给妹妹吧。当哥的要让着妹妹啊。”
德刚给了妹妹,嫚子笑了。母亲说:
“领妹妹再去捉几个,可别惹她哭啦。冬天我就叫你去上学!”
看着那兄妹俩走后,星梅关心地问道:
“可真是大娘,怎么没叫小兄弟上学呢?”
母亲往碗里倒着水,说:
“他还小些,等些时没关系,在家好帮我照管点孩子。咳,冬天我就叫他去,那时嫚子就不大要人看啦。看,说着话儿忘了喝水,快喝吧!”
星梅接过水,用手背把嘴唇一摸,咕咚咕咚一气喝了一碗。母亲满意地笑着说:
“你真是老手艺!在家干过这活?”
“干过,大娘!”
母亲这块地是在村南山上。坐在这里,那北山就迎面展现在眼前。
现在是种麦子的时节,丛生的桲萝①的叶儿红橙橙的,一人多高的山草黄燎燎的,那旺盛的松柴针青森森的,山野上构成一片青黄灿灿的景色。山草被风吹得前后翻腾,宛如海水上潮时向岸边扑打的道道的澎湃波涛。
星梅指着北山赞叹道:
“嗳呀!这山真是财宝,不要人管就长这末多东西!怎么也不会缺柴烧啦。大娘,俺们那可没有呐。”
“是嘛,山峦比咱这薄地还强。”母亲接口道,“这会好啦,往年可不行,山多穷人还是没柴烧!梅子,听你说话有点‘西’②,我还没问你是哪儿人呢。”
①桲萝——一种丛生的落叶灌木,这一带山上以生它和针松为主。性质和柞树相似,但不能长成树木,只当柴烧,柞蚕就是吃它的叶子的。
②西——系指同本地讲话不同的口音。因此地以东口音都相似,而向西就有差异,故有此说。
“大娘!我是莱阳人。”
“哦,这可远了。你怎么自个儿跑到这儿来啦?家里还有谁?”
“咳,说起来话可长啦……。”
莱阳离这儿有二三百里路,在国民党胶东党政军总首脑赵保原的统治下,人民真是处在水深火热之中,整天在死亡线上挣扎。
星梅家有父母弟妹,靠着租种几亩地,哪能维持五口人的生活!她长大些,就进了赵保原的兵工厂,当个小工。在工厂里她认识了一个叫纪铁功的工人,这人是个地下共产党员……后来,他们就订了婚。
在莱阳,当时流传着这样一首歌谣:
说莱阳,道莱阳
莱阳到处真凄凉
我问老乡为哪桩
只恨那赵保原把良心丧
祸国殃民喝人血
逼百姓走绝路上
爹娘儿女死路旁
说莱阳,道莱阳
鬼子来了更遭殃
赵保原投降小东洋
作威作福更猖狂
苦只苦坏老百姓
哪日才能见太阳
莱阳沦陷以后,纪铁功就领着星梅离开家乡,参加了八路军。
星梅在军队里待了一年多,和战士一样同敌人厮杀拚打,后来因工作需要,被调到地方上来了。
“现时他在哪呢?”母亲关切地问。
“他,在咱们兵工厂里。住在昆仑山里头。”
“家里的人呢?”
“不会好了,两三年没听到信息了。”
母亲没料到星梅这个乐呵呵的姑娘也有一肚子苦水,心想:“共产党里的人就是好,两口子都在外面革命,不在一块,又丢下家,真不容易呀!而我呢?倒老担心着自己的孩子。咳,谁的爹妈不想自己的孩子?谁不知道自家的炕头热呢?可要都守在家里谁出来打鬼子……唉!这些人都是好样的!我那德强一准也没把我放在心上,整天只顾忙着打仗的事了。娟子……”一想到娟子,母亲又看看星梅,觉得她们两个差不多,象姐妹俩似的。她笑着问:
“梅子,你今年多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