德强今年十五岁,高小就要毕业了。德强刚上学时,因家里穷,用砖瓦块当石板,滑石①当石笔。他穿戴的不好,用的又赶不上人家,这天真幼小的孩子,常常受别人的嘲笑和欺侮。他没有别的法子,只有向母亲哭闹,躺在地上打滚,非要和人家一样的东西不可。
①滑石——一种软石头,能在硬物体上划出白线来。
父亲上来脾气,就要动手打他,但母亲总是哄着孩子。她给他擦眼泪擤鼻涕,拍档耐粒阉さ舻氖橹匦抡砗茫蟾黾昂逅鹂蓿钣怯堑匕参慷铀担?
“孩子,别比人家,咱们穷啊!好孩子,听妈的话,念好书要紧!”
这位勤劳的母亲,费尽心机来装扮自己的儿子。衣服虽旧,她做的使儿子穿上合身而又整洁。她用一件出嫁时穿的旧夹衣的蓝格布里子,给孩子改做成一个小书包,虽不如别人的新,可是手巧的母亲,做的样子却比别人的好看,使儿子能擦干泪水去上学。
母亲的这一切感染着儿子,渐渐地德强不再向母亲哭闹,缺什么也不向母亲要了。他也学会用力忍受着困苦。有时还知道去安慰母亲。在他幼小的心灵上,也深深划上“咱们穷啊”的印痕。
但是,本能的好胜心,使孩子越来越感到不甘心不服气,他恨死一切有钱的人,他常帮穷孩子打架,揍财主的少爷羔子。为这他也吃了先生的不少苦头,但他从不屈服求饶。先生用两寸宽半寸厚镶着铜边的戒尺,打他的小手,打他的屁股和腿肚子。打得他手肿成小饽饽,腚上腿上青一块紫一条,先生是等学生求饶才松手的,可是德强闭着嘴蹙着眉,晶莹的泪珠挂在脸腮上,就是不叫唤。直到先生累坏了,有时板子打断了,才放手。
德强从不使母亲知道他挨了打,并警告任何人,不准把他挨打的事,告诉他家里的人。可是有一次,他的手被打肿得吃饭时拿不住筷子,母亲发觉了,心疼的象油煎,抱着孩子哭了一宿。
德强越来越变得老成而易于激怒了。他学会了对付仇人的方法——寻准机会,用血换血,用拳头对拳头。他这次报复先生的是:折断先生茅厕里用手抓着拉屎的木楔子,照原样虚插在那里,先生刚蹲下用手去扶,却不料仰脸朝天,跌进及腰深的屎尿坑里。
德强牢牢记住父母的话,刻苦地学习着。
母亲每晚要到儿子住的南屋来察看。她眼前时常出现这样的情景:儿子怀里抱着灯,手里拿着书,睡着了。有时眉毛被灯火烧着,他痛醒过来,又继续攻读,读一阵又睡着了。母亲蹑手蹑脚地走过去,把灯火吹灭端走。不敢叫醒他脱去衣服再睡,因为他一醒,就又不睡了。
正因如此,每学期考试,德强都在全班头三名以内。在有钱人家孩子的嫉妒愤恨的眼光下,他拿着奖品回家给母亲看。
到了四年级,德强偶然和杏莉同桌,这使他非常不高兴。杏莉的一举一动他都看不惯,甚至连她无意朝他笑笑,他也视为是讥笑自己,一样引起反感。他觉得她是个十足的小妖精。
杏莉却不在乎这一点,也不怪他的粗鲁。她天真活泼地去接近他,友爱地对待?此绷吮誓椭鞫蛩仕悴怀隼吹乃闶酰床缓玫纳帧?
开始,德强全不理她,认为这个妖精在收买自己。可是慢慢他怀疑自己的断定了,因为在考试时,她从没叫他告诉什么;平时德强挨了先生的打,受到欺侮,杏莉都很同情他,有时还挺身而出地帮助他。这一切使德强迷惑起来,不明白是怎么回事。但他在内心时刻戒备着,好给随时来的侮辱——
哪怕是一点点——迎头痛击。
一天一月一年地过去了,德强对杏莉的戒备不知不觉全部解除了。他不但不觉得她可厌,而且主动和她在一起温习功课。不过,德强从不上杏莉家里去。他想,杏莉是个好人,跟别的有钱人家的孩子不一样,至于她的家,她家里的人,不用说,还是道地的财主气。
有一天晚上放学时,杏莉友爱地笑着说:
“走,德强,到俺家去玩吧!”
“不,我回家还有事呢。”德强含糊地回答。
“走吧,这末晚了,哪还有事?”杏莉知道他撒谎,连拖带拉地把他拉到了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