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吃晚饭的时候,杏莉才从外面跑回来,嘴里还哼着歌儿。王柬芝一向对女儿很冷淡,这回却关心地问道:
“上哪去了,这末晚才回来?不饿吗?”
“放学后到德强家去了,”杏莉接过母亲递过来的筷子,端起一碗饭,垂下眼帘不看王柬芝一眼。停了一下,反问道:
“怎么,不好吗?”
“哦,怎么不好?好,很好。德强家是干部,又住着区农救会长,多跟他们接近才能进步,我还要抽空去拜访呢。嘿嘿!”
杏莉听这末一说,天真地高兴起来。
“爹呀,你真开明。姜同志说你是开明人士呢。自动献山峦献地、又免费教学……”
“看你,说起就没个完。还不快吃饭!”母亲打断女儿的话,催促道,一面夹一筷子菜放进她碗里。
王柬芝脸上也显出笑容,说:
“你以后多到他家去,听些好事告诉我和你妈,咱们也开通开通。”
“嗯哪!俺就高兴去。”杏莉高兴地说;她见母亲苦笑了一下。
吃完饭,王柬芝对妻子说:
“今夜不要等我,我有事,和少尼在学校里睡。”
夜,深沉阴冷的夜。
院子里脱了叶的檀香树,和长青的柏松树,在随风呼啸。大骡子用力咀嚼着草料,发出格吱格吱的响声。吃完了,它就摔头打喷嚏,没有人出来添草料,它又用蹄子使劲刨地,还没有人来,它就嘶叫起来。
“我该走啦,不早了……”这是王长锁不坚决的声音。
“不。他今夜不回来啦,天亮还早……多不容易在一块啊!”杏莉母亲柔情幸福地说着,把他抱得更紧……
大骡子吃了一惊:从它槽底下爬出一个人来。它高兴地呼哧呼哧鼻子,但马上失望了:那人根本不理它,直奔房门口去了。
突然,一阵叫门声传进屋来,王长锁急忙爬起,浑身打哆嗦,不知所措。杏莉母亲身上也凉了半截,忙把他按到炕前的桌子底下。
“杏莉他妈,快开门呀!”外面有人叫道。
“哎,来、来啦。就、就来……”她慌里慌张,蹬上裤子,拉一件衣服披上,跑来开门。
门开了跟着一道刺眼的手电光射进来,王柬芝带埋怨地说:
“开门这长时间,怎么闹的?少尼那铺盖少,冻醒了。看,睡觉大门也没插好……”
她呆在那里,心里象揣着个小兔崩崩乱跳。她把他让进屋,什么也答不上来。
王柬芝若无其事地闩上门,又叫她点着灯,他那双眼睛四处巡视着。杏莉母亲越来越控制不住自己,端灯的手颤抖不停。她用身子挡着向桌子方向射去的灯光,催他快睡下。
“咦!你这穿的谁的衣裳?”
她的脸刷一下惨白了:她正披着王长锁的衣服。
“哦,噢,我急着去开门,穿、穿错啦。是、是伙计的,扣子掉了,下晚拿、拿来缝缝的……”她的嘴唇颤抖着,忙去换衣服。
“哦,是这么回事。对啦,我的那双皮鞋呢?明天要穿,找来擦擦。”王柬芝说着就要到桌子底下去摸。
这一刻,她的心都停止跳动了!忙阻拦道:
“我替你找……”
“啊!这是谁?”王柬芝向桌底下一摸,大叫道。
王长锁爬出来,捣蒜般的磕头。杏莉母亲扑到炕上,大哭起来。
“好哇,你们做的好事!啊!这还了得……”王柬芝破着嗓子叫起来。
“我……我错了。都是我的罪过。是我自个来的,不怨她!校长、掌柜的、开开恩吧……”王长锁跪着求饶。他这一刻,全被巨大的恐怖控制住,悔不该当初失了足,这不单是害了自己,而且戕害了她,害了挚爱着自己的人。他的求饶,完全是为了她。
“不,是我叫他来的,没他的事。该杀该打打我吧!啊,天哪……她哭嚎着。这女人倒没有懊悔自己行为的意思,只是觉得不该被人发觉,从而破坏了他们的幸福。如果说要把他们拆散,她倒甘愿不拆散忍受这种羞辱好些。她虽然哭,可没有向丈夫屈求的意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