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机已到。杨翻译官得到示意,笨拙地躬下腰,拾起被五岁的小女孩抛在地上的糖果,向母亲走来。
“小朋友,吃糖啊!”
母亲还没来得及向孩子说几句爱抚的话,她的心就立刻冷起来!敌人把孩子抓来做什么?……她越想越不对头,越用力抱紧孩子。似乎用她那做母亲的受过千苦万痛的躯体,就能护住自己身上掉下的肉。嫚子象也懂得了母亲的心事,更紧地抱着妈的脖颈,头趴在母亲的肩膀上。
瞅那杨翻译官走过来,母亲觉得就是条恶毒的大虫扑上来,要把她母女吞噬下去,她不由地后退一步,紧张恐怖地盯着他!
“哈,别害怕。”杨翻译官把嫚子拉起来,硬把糖塞进孩子手里。“快吃呀,小朋友。大皇军从来都是爱护孩子的;特别喜欢我们中国的孩子。”
“对的有。大和民族的世界上最亲善的,最亲善的!”庞文摸着小撮黑胡,半通不通地说着中国话。
母亲的愤怒又炽烧起来,大声地说:
“孩子,别要!咱不吃狗的东西。摔到他脸上去!”
“妈妈,我不要。汉奸,给你!”嫚子听着母亲的话,小脸一绷,叫着把糖摔向敌人堆里。正好打在庞文的眼上。
庞文见软的不行,心里非常气恼。他一面搓眼睛,一面嘟嘟啦啦叫喊一通。
杨翻译官板起面孔,对母亲说:
“你这老太婆应该识相些。皇军大队长听说王竹中队长对你太狠了点,从死里把你救出来,并让你和孩子会会面。好哇,现在明告诉你:如果你疼自己亲生的孩子——”他把最后这句话说得特别重,故意顿了一下,瞥视母亲一眼。他见她浑身一震,就又说下去:
“好,不要太伤心。如果你把兵工厂的机器埋藏的地方说出来,那末你的孩子我们一动也不动;你的伤也负责治好;还有赏金。如果不说,哼!你也知道,皇军火了可什么都能做出来!”
母亲虽早已料到这一层,但当听到后,还是抑制不住那巨大的内心恐怖,她开始哆嗦起来,身子无力地靠在椅背上。她知道,她虽有一颗做母亲的为孩子可以掏出来的心,可是她已经被折磨得稀烂的衰弱不堪的身体,怎么能保卫住孩子呢?啊!不能丢弃孩子啊!孩子是她的命根子,她的一切!哪个做母亲的能眼睁睁见孩子被杀死而不救呢?!不,决不能!
母亲更紧地抱着孩子,目不转睛地瞅着孩子的脸。嫚子似乎也明白——不,是孩子感觉到了,她两眼瞪得溜圆,直直地看着妈妈,更加用力抱着妈妈的脖颈,喃喃地叫道:
“妈,妈妈……”
“孩子,妈,妈抱着你!”母亲本能地回答。
老天哪,不行啊!母亲开始流下眼泪,她情不自禁地呜咽起来……孩子见妈哭了,也跟着哭起来!母亲忙又收住哭声:
“孩子,别、别哭……”母亲猜得出敌人将要怎样对付孩子,她不能眼看着孩子遭毒手,她要尽一切法子把她的孩子保卫住。她偶然有这个想法:或许她用做母亲对孩子的疼爱心说出最挚诚的言语,能打动这些也是人的东西发发慈悲吧?
“你们把一个五岁的孩子弄来干什么?”她很镇静地说,“工厂的机器我知道埋在哪儿,孩子不知道。共产党八路军是我招来的,我接干部到家里的,孩子她不懂。孩子小,她还什么也不知道。要杀你们杀我,你们不能害一个不懂事的孩子。不,你们决不能害我的孩子!你们快杀死我吧……”
“妈!你要死?”嫚子惊骇地高声叫着。
“不!妈活着。”母亲不自主地安慰她。
“好个厉害的嘴!”杨翻译官冷笑着,“少废话,现在你干脆回答:你要孩子还是要工厂?嗯?!”
“孩子工厂我都要!要死我有一条命!”母亲断然地回答。
“好个英雄!”杨翻译官发火了。
庞文已等得不耐烦,暴躁地叫起来。
门外立时冲进王竹、王流子等人,上去从母亲怀里夺走嫚子。
嫚子翻滚着身子,尖利地哭叫着——她有哭的权利啊!
母亲发疯般地向孩子扑去,那长长的灰发在她身后飘撒!
可是被两个敌人扭住了。
皮鞭在孩子赤裸的幼嫩身子上抽打,一鞭带起一道血花!
孩子已哭哑声了。
母亲哪,救救孩子啊!
孩子的小手指一个个被折断了!
“说不说?”
母亲昏厥过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