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李,你知道么,刚才你只说了一半,我就完全清楚了。”杨诚继续言之凿凿,痛心而又有些愤慨地说道,“他们那样做,目的无非就是想威胁你,报复你,打击你,至少也可以把局势搅得乌七八糟,搞乱人们的视线,让局外人感觉到你们好像是在打乱仗,从而给上一级领导一个很坏的印象,最终让问题不了了之。对咱们来说,是打不住狐狸惹一身臊;对人家来说,反倒个个都成了受害者。老李呀,这些天来,我一直在想,营垒内的敌人,确实要比营垒外的敌人凶险可怕一百倍!我们反腐败为什么会这么难,就因为这些腐败分子其实就在我们身边,他们本身都是领导,他们甚至占据着反腐败的位置,直接掌握着反腐败的权力。枪在他们手里拿着,他们绝不会把枪口对准自己。一来你反不着他,二来他也绝不让你反他,三来只要发现有什么人想反他们,他们立刻就会把枪口对准你!就像现在你的处境一样,你刚刚准备调查中纺的问题,立刻就有人把你告到了省委、市委和纪委。正是他们在肆无忌惮地掠夺着国家和人民的财富,毫无顾忌地消耗着我们的国力,粗暴任意地践踏损害着党的形象,但却一个个都代表着党,代表着国家,代表着人民!想想这是多么让人感到痛心,又是多么让人痛恨的事情!老李呀,面对着他们,我就常常想,如果一个国家的政府官员上无制约、下无监督,只知道贪污、腐化、敲诈、掠夺,不仅威胁着人民的生活条件,而且威胁着人民的生存条件;不仅使得社会已有的生产方式得不到维持,而且还要把社会积累的财富全都挥霍浪费殆尽!甚而至于还要把改革开放所孕育诞生的新的社会机能和积极因素全部摧残、消灭干净,成为阻碍我们国家发展、致使我们的社会长期滞后的一个官僚团体,那么这个社会还要它何用!这个国家还要它何用!这千千万万的老百姓还要它何用!那岂不是注定要受到世世代代的辱骂和唾弃,并最终被历史所彻底埋葬?”
看着杨诚在灯下因激动而显得闪闪发亮的脸,李高成也不禁受到了深深的感染。这么长时间了,他还是第一次看到杨诚这种慷慨激昂、不顾一切的样子。也许眼前的杨诚才是真正的杨诚,而以前的那个杨诚只是另外的一个杨诚。当他以书记身分出现时,显得那么平稳冷静,睿智祥和。而当他显露出他真实的一面时,却是这样的嫉恶如仇,怒形于色。面对着这些发生在他眼前的触目惊心的腐败行为,他几乎是在咬牙切齿地继续说道:
“有时候,我总是在想,像咱们这样级别的领导,已经算是国家政府的高级官员了,在我们这个执政党内,也同样已经是一个党的高级干部了。到了这样的位置,不论是党还是政府,都已经把事关党、事关国家生死存亡的权力交付给了你。党的存在,也就意味着你的存在。党的事业的兴旺发达、荣辱存亡,可以说同你息息相关,生死与共。说句良心话,同老百姓相比,我们其实已经拥有了相当多的特权!对我们个人来说,基本上可以说是吃不愁,穿不愁,住不愁,出门有车坐,看病不花钱,以及许多属于公务和非公务的特殊规定等等等等。如果没有什么特别的原因,这种特权几乎可以一直延续到你离世的那一天。在我们这样一个人民生活还普遍贫寒的国家里,这种特权本来就已经显得格外触目,就已经激起人民的广泛不满了,党和国家为此也承受着越来越多的压力和指责。然而我们的一些干部,包括一些党的高级干部,不仅没有感到丝毫的愧疚和不安,反倒越来越觉得不满足,不如意。事事处处都要把自己摆在一个奢侈的位置上,什么也要同那些大款比,外商比,什么也要压人一头,既要是官,还要是商,既要有权,还要有钱!私欲膨胀,贪得无厌,权力越揽越大,金钱越聚越多。为什么他们就不明白,如果这个党有一天最终被他们腐蚀蹂躏得彻底垮台后,他们个人又还有什么立身之地?他们又还如何在这个社会上生存?真要是到了那时候,等待着他们的将会是什么?难道他们真的就没有一点儿恐惧感和危机感?老李呀,我真不明白,在我们这样一个政党的肌体内,何以会生出这么一些个专门侵蚀自己肌体的蛀虫来!是我们防病抗病的机能太差,还是我们根本就没有防病抗病的机能?对待这些东西,我们又有什么更好的办法?我们究竟该怎么办?到底该怎么办!“
杨诚说到这里,几乎是在控诉,是在倾诉了。在他那愤懑的表情里,似乎还显露出一种深深的无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