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等杨诚把话说完,李高成早已瞠目结舌地好像挨了一顿闷棍似地呆在了那里。
等你还在犹豫的时候,他们竟抢先一步下手了!而且来得这么快,来得这么猛,来得这么让你猝不及防、防不胜防!
这才是该想的都想到了,不该想的也全想到了,却无论如何也没有想到这一招!
难怪今天严阵的那个电话会那么强横,那么暴烈,也难怪他会那么气急败坏、不顾一切。也许是他们根本没有想到竟会有那么多的工人们在强有力地支持着李高成,更没有想到一直昏睡着的李高成竟然会出现在电视镜头里,尤其是没有想到不管是妻子吴爱珍的情感,还是诸多领导的关怀却仍然没能让李高成回心转意,他从病床上清醒过来的第一个举动却会是赶跑了妻子,而把手伸向了工人群众!
或许以他们的判断,李高成在醒来后,当他亲眼见到自己妻子的亲切,看到这些领导们的温暖,而后再慢慢听到有关这些告状的信息时,或许立场一下子就彻底转变了,就会重新回到妻子的怀抱和他们的圈子里,一切的一切都将会按照他们事先设计好的套路演变下去,任何事情都将不会发生。所有的问题,都会给你找到最合理、最现成的解释。腐败吗?哪儿没有腐败?像拍苍蝇似的抓上几个不就得了?需要几个就能给你抓到几个,一点儿也不费力。为什么停工停产?大气候就这样,中央都没有办法,你又能怎么样?要不怎么会说,今后两三年内,国有企业的深化改革已经到了关键的时刻?什么叫关键?关键不就是非常严重。严峻的意思吗?那么多的失业工人怎么办?政府不正在下大力气解决这个问题吗?其实,这本是企业自己的问题,跟政府有什么直接的关系?我们已经喊了多少年了,政企分开政企分开,政企分开不就是为了给企业和工人们更大的自主权吗?有了更多的自主权,不也就有了更多的风险吗?哪能炒熟豆子自己吃,打破沙锅让别人赔?再说,由于改革而引起的失业难道不是正常的吗?报纸上、电视上几乎每天都在讲的下岗职工,说的不就是失业职工吗?而对这些下岗职工,不论是企业,不论是国家和政府,什么时候说过不管了?问题是一切都得慢慢来,改革本身也就是一场革命,既革别人的命,也同样要革自己的命,哪能轮到别人头上时,你双手赞成,一旦轮到自己时,却大喊大叫,满腹牢骚,甚至滋事闹事,上访告状?莫非凡是搞改革、当领导的人全都成了腐败分子?
于是一切的一切都依然照旧,官还是官来,民还是民;亏损就是亏损,问题仍是问题;经理照样是经理,工人依旧是工人;太阳红红亮亮,世上太太平平,就好像什么事情也没发生过一样……
对他来说,这应是最保险,最稳妥,最安稳的。
对他们来说,这则是最欢迎,最高兴,也是最希望的。
至于工人们,那就慢慢来吧,就算他们有怨气,也怨不到自己头上。敢让这么多的工人失业,谁有这么大的能耐和胆子?
国家呢?那跟个人又有什么太多太大的关系?有些知识分子不是说了,在一个良性循环的国家机制里,只要人人都把自己管好了,也就等于把大家都管好了,这个国家也就有希望了。所以对老百姓来说,还是远离政治为好……
这不就是他们所设想的那个最好结局和最佳状态?
猛然一个颤栗,又使李高成从想象中回到了现实。他不禁为自己刚才的想法而感到吃惊,为什么一到了关键时候,自己就不由自主地要往这儿想!
是不是感到这会儿再往回走还来得及?或者是前面将要面临的情景实在是太残酷太激烈太让人难以承受了,所以过去的那种平静和安祥就格外地让人留恋和想往?
但是,假如你现在想再退回去,是不是还有那种可能?是不是还可以成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