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将近十二点时,病房里又来了个不速之客。
李高成当时已经躺下了,因为睡不着,刚刚吃了两片舒乐安定。
听着那一点儿也不讲客套的敲门声,李高成就知道来人肯定不会是个一般身分的人。
还没等李高成坐起来时,来人就已经站到了床跟前。
在微微的灯光下,一个笑盈盈的面孔分外亲切地注视着他。
市委书记杨诚。
杨诚轻轻地摁住他,示意他不必起来,然后随手拿过一个凳子,就在他床头坐了下来。
“好点了是不是?”杨诚的脸同他贴得是这样的近,他甚至感受到了杨诚身上带进来的一丝丝凉意。
“好多了。”李高成点了点头。不知为什么,杨诚的这几个动作,却让他突然感到了一种说不出来的激动,以致差点掉下眼泪来。
“在电视上看到你了,真是太好了!”杨诚一脸真诚、格外兴奋地说道。”知道么,反应非常好,群众的反响也非常强烈。数以千计的工人代表,自发地在严寒中守在医院门口,等着要看望我们的一个市长!你想想这会是一个什么样的效果?这样的一个镜头,比发表一百篇文章都更有说服力。老李呀,你知道么,你这一下子可是给我帮了一个大忙!你这一病,这些天真把我愁得呀,简直都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我几乎每天都要来这儿看你,真巴不得你这病立刻就好了。嗨,这下可好了,我相信老百姓要是看了电视,就是想闹事的也肯定不会再闹了,只要我们把工作做得再细一点,这个年肯定会是一个放心年!老李,作为一个市委书记,我打心眼里感谢你。“
杨诚手舞足蹈、眉飞色舞的样子,简直就像个小孩。
瞅着杨诚的样子,李高成一下子就明白了,杨诚说的都是真话、实话,他一点儿也没有骗他。
李高成顿时泪流满面。
杨诚好像明白了一些个中缘由似的,眼里也不禁湿润了。
“……你说你天天都来,我怎么一点儿也不知道。”良久,李高成使劲擦了两把眼睛,才显得有点打趣似地问道。
“唷!不相信是不是?”杨诚好像是要打破这有点沉重的气氛,故意显出一副委屈的样子,“幸亏来了,要不还要秋后算帐呀!我告诉你,我昨天来的时候,看你那样子,还以为你这回真的是好不到哪里去了,头一天那样子更怕人。知道么,你那个秘书吴新刚,一见了我就哇哇哇地哭鼻子。说实话,我当时呀,还以为你真要到马克思那儿去报到了呢!“
原来是这样!李高成再次怔在了那里。
但在妻子摆给他看的“日记“里,这样的情景却连一笔也没记!
妻子所做的这一切,实在太让人难以谅解了。就算不讲别的,那么连起码的人情味也不讲了么?
李高成情不自禁地叹了口气,病房里的气氛又好像有些沉重起来。
“是不是觉得压力太大了?”杨诚轻轻地问了一句,并不等李高成回答,紧接着又说道,“那天的事情我都知道了,有关人也给我汇报了当时的情况,也汇报了对"昌隆服装纺织厂"突击检查的初步结果。老李呀,问题确实比我们想象的要大得多,严重得多。这次工人们来看望你,其实也是有含义的,工人们担心咱们顶不住呀。“
李高成点了点头,想说什么却没说出来。
“老李,别的我都没往心里去,惟一让我担心的还就是你。”杨诚继续说道,“你现在的压力最大,风险也最大,将要付出的代价也很可能会最大。我常常想,在现实生活中,像我们这些人,一旦你作出了错误的选择,那失去的极可能会是一辈子的前程和永久的名声。站队站错了,站过来就是了,在平常的工作上可以,但在政治上也许就不行了。尤其是作为一个政治家的选择,有时是要付出极高的代价的,甚至会付出一生的代价。“
李高成默默地思考和掂量着杨诚这些话的分量。看来杨诚和严阵一样,对他目前的心态和处境都是了若指掌、一清二楚的,惟一不同的则是他们的态度和立场。那么,杨诚这番话的真正含义究竟是什么呢?尤其是杨诚对在他身上和包括他的家庭里所发生的事情,究竟能知道多少呢?
特别是目前仍然存放在家里的,一直让李高成感到不知所措的那30万元巨款。诸如此类,杨诚又能知道多少?
杨诚当然不会知道得这么细致入微,但以杨诚的洞察力和思维能力,他肯定猜也能猜出一些来。他既然可以把“特高特“客运公司和“青苹果娱乐城“的情况摸得清清楚楚,那么他对打通关节的手段和方法也一样会知道得清清楚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