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市里的,她在吗?”
“市里的?”看着这个女人狐疑的样子,李高成立刻就明白夏玉莲的这个媳妇根本没认出他,或者根本不认得他,或者根本没想到会是他。等把他打量了一番后,然后冷冷地,“有事吗?她不在。”
“她不住这儿?”
“在,上班去了。”
“上班?”李高成怔了一怔,“上啥班?在哪儿?是不是她还没退休?“
“你是市里哪儿的?”面对着李高成一连串地发问,夏玉莲的媳妇再次显得有些疑惑不解地看了李高成一眼。
“市政府的,我姓李。”李高成觉得自己只能这样说了。
“……哦!”她突然显出一脸的和悦和谦恭来,然后格外客气地说,“你就是我婆婆向你借钱的那个李师傅吧,我昨天还听她说你呢。外边冷,快屋里坐屋里坐……”
他原以为她总算认出了自己,没想到竟是认错了,而且把他认作了一个好像是来要债的李师傅!
屋子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小得多,主要是乱七八糟的东西太多了,哪儿也塞得满满的,于是本来就小的空间就更显得小了。
一个只剩了二三平米的小院落,则成了做饭的地方。
大白天家里还亮着电灯,但光线还是出奇地暗。一来是家里太黑,二来是灯泡瓦数太低。可能是为了省电,灯泡顶多只有15瓦。难怪她刚才走到外边时,会感到那么刺眼。
主房看来是已经让给媳妇住了,但这个所谓的主房也一样小得可怜。除了那张双人床和一小溜简单的家具外,就几乎再没什么空间了。
夏玉莲住的地方竟是在原来的那个露天的小厨房里!其实也就是两个屋子之间的一个小缝隙,只有一米左右宽,不到两米长,原来露天的地方,竟然用一大块塑料膜撑着!外边的人根本站不到里边去,即使像李高成这样的小个子,要进去也只能侧着身子钻进去。在夏玉莲住的这个小格子里,李高成发现床头上的那个水杯子里居然厚厚地冻着一层坚冰!
李高成的眼泪一下子就涌了出来,而且好半天都没能止住。
孩子的奶妈竟然就住在这样的地方!
这个苦重了一辈子的这么好的一个女人的晚年怎么会是这样?
他做梦都没想到会这么凄惨,凄惨得让自己根本无法面对这一切。
他默默地坐在夏玉莲媳妇的双人床旁的一个凳子上。
夏玉莲的媳妇死活给他递过来一杯子热水来,让他握在手里暖着。瞅着杯子里冒出来的白雾,他才感到这个家里温度相当低。
喝水的时候,才发现床上的被子里裹着一个刚刚生下不久的婴儿!难怪这个女子会把自己裹得这么严实。
原来刚生了孩子!
他原本对小两口让自己的大人住进那样的地方窝着一肚子火,当看到这个婴儿时,所有的火气一下子便全泄了。
能埋怨谁呢?该住的地方,包括所有的空间几乎全占满了。
又是刚生了孩子的媳妇,世界上任何一个作长辈的,都会把这仅有的一间房子让出来的,何况是夏玉莲这样的女人。
夏玉莲的儿媳妇,看来是一个对自己的婆婆还算不错的女人。她一边招呼着客人,一边喋喋不休地说着:
“……我家那婆婆呀,一提起你来就没个完。说那天我们住院,要不是你那800块钱,可真保不准会闹出啥乱子来。原来就没想着要去市医院,生个孩子么,在公司的职工医院就行了,这儿离家近,也便宜。哪想到会两天两夜也生不出来,再以后的事情就啥也不知道了,醒来才知道已经到了市医院。后来才听婆婆说,当时押金就要5000块。我婆婆人缘还算不错,可借遍了亲戚熟人和街坊邻居,还差千把块,活活能把人愁死,连医生后来也说,要是再迟来两个小时,这母子俩可就全完了。可那会儿你再急也没用,没有这5000元的押金,是死是活你就是住不进医院里,这会儿哪儿都一样,认钱不认人,死了活了的事,在医院又算个什么事。我婆婆说了,人到急处,必有奇处,不知那会儿咋就一下子想到了你,好些日子都没见过了,能借出来三百五百的就不错了,哪想到说了多少当时就拿了多少,一下子就借给了整800!婆婆说,真是遇见活佛了,这年头世界上还有这么好的人。我跟我家那口子也说了,等过了这些日子,一定要上门谢谢人家去,救命恩人呀,一辈子都……”
李高成一边默默地听着,一边想象着当时对这一家人来说那一幕幕惊心动魄的情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