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能说什么呢?你是市长,他是市民。他现在自食其力,全靠自己养活自己,甚至还给国家和政府交纳税金,他干的又是人们最不愿意干的活儿,在这样的人面前,你还能拥有什么权力?你管不着他,而他也根本就不想听你的。因为他当初是舍弃了一切来奔向你的,如今你却在他正当壮年时生生地把他给抛弃了,他失去对你的希望和信心,所以你所具有的权力在他面前也就失去了本应具有的合法性和效力。
就是这么简单,也同样就是这么让你恐惧和寒心。
李高成突然感到自己搞的这一套所谓的救济慰问竟是这样的可笑和滑稽。在这些人面前,你怎么还能说得出救济和慰问的话来?
李高成甚至有一种奇怪的感觉:现在最需要拯救的不是他们,而恰恰是你自己!是你这个币长!是你所领导的这个政府!
好好看看吧,你所管辖下的企业,你所管辖下的工人,你所管辖的地方都已经成了什么模样!
如果一个市政府所管辖的地方全都变成了这样一副模样,不也就意味着你所领导的这个政府已经彻底的名存实亡了?
……
李高成连自己也说不清楚为何会丢下那么多人独自走到了这所子弟学校里来。
平日里,他总是担心一个人走在街上时被人认出来,然而今天这种感觉却好像一点儿也不存在了。不知道是没人想跟他说话,还是因为天气太冷,他穿得太厚,人们认不出他来,抑或是因为这个地方太不景气,这里的人太悲观、太绝望了,以至于谁也不想对对方或者对一个陌生的人打量一眼,所以也就始终没有人认出他来。
当初的校门已经面目全非了,原有的漂亮的大门和大门两旁的报栏,现在已全部被一个个的商业门面取代了。有小卖部、小吃部,还有一个小药店,尤其让他没想到是,在这个学校的大门旁,居然还有一个老大不小的游艺厅!
还是当年在他手里盖起来的那所五层教学大楼,这在当时的企业子弟学校里曾经是最豪华、最漂亮的,如今已经显得非常破旧和苍老了。
正是上课时间,他一层一层地走上去,没想到教室里的学生竟会这样的少,有些教室里,竟然只有十几个学生!尤其是好些教室里都没有教师,任凭学生大打大闹,乱成一片。有好多居然从教室里打打闹闹地追了出来。李高成尤其吃惊的是,学生们乱成这样,却没有一个老师出来管一管。
当他走进这所子弟学校的一个教研室时,三个年轻教师里头居然仍没一个人认出他来。
都非常年轻,一个二十来岁的男教师,两个二十来岁的女教师。
对突然而至的不速之客,他们终于停止了刚才相当热烈的交谈和嬉戏,其中有一个脸上仍然带着笑意的女教师大大咧咧地问道:
“找谁?”
显然没有人认出他这个市长来,也极有可能根本没有见过他这个市长,尽管市长从来都是一个市电视台频频出现的形象。据一项相当可靠的内部调查,除了干部家庭,一般的年轻人,甚至相当多的成年人都很少收看市里的电视新闻。晚上7点的新闻联播过去是省里的新闻联播,省里的新闻联播完了才会是市里的新闻节目。如果同自己没什么关系,没有一个人会在这么长的时间里只看新闻的。所以他这个市里的“超级电视明星“,在年轻人中间是没有什么市场的。
“上课时间,那么多学生在楼道里闹来闹去的,就没人出来管一管?”李高成没接那个女教师的话茬,反问了这么一句。
三个年轻教师愣了一阵子,紧接着便有一个女教师满不在乎地对他嘲弄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