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85年,他亲自给胡辉中争取了一个名额,让他在纺织部举办的高级技工培训班培训了一年零三个月,成为中纺高级技工中的骨干。
1986年,胡辉中在全国纺织系统技工大赛中,获得第一名。
1987年,胡辉中在全国纺织系统技工大赛中,再次获得第一名。
也就是在这一年,胡辉中同一名纺织女工结了婚,是中纺女工中非常漂亮的一个女工。李高成当时应邀参加了胡辉中的婚礼,他甚至还在小伙子的婚礼上讲了几句话,认为胡辉中选择了一条属于自己的道路,他在这条路上走得非常实在和成功。
李高成记得清清楚楚,在千娇百媚、楚楚动人的爱妻身旁,胡辉中脸上流露出一种难以描述的满足和幸福。
也就是在那一年,李高成离开了中阳纺织集团公司,当上了市里的副市长。
从那以后,李高成就再也没见过这个胡辉中,而胡辉中也从来没有来找过他。
而如今,却没想到在这种地方让他见到了胡辉中。
他转身走过去轻轻地问道:
“……小胡,真是你呀,你还认得我么?”李高成明知道这话问得很蠢,但又不知道该如何开口。
“……咋不认得。”胡辉中低着头,憋了好半天,才说了这么一句,“你刚进厕所的时候我就认出来了……李市长。”
接下来是一阵沉默。厕所过道里的寒风,刮在脸上像刀割一样。
“……你怎么干了这个了?”良久,李高成才又这么问了一句。此时此刻、此情此景,他实在不知道该给眼前的这个高级技工说点什么。
“……没合适的活儿干,就干了这个了。”胡辉中始终低着头,始终不朝他看一眼。
“那也再没个合适的地方了,干嘛把摊子摆在这儿?”
“别的地方都让人占了,没地方了。”
“中纺的宿舍区这么大,就都让人占了?”
“……人家都比我干得早,我要再占过去,人家要……李市长,这里头的事情有些你并不知道……“
李高成一下子就明白了,即便是像钉鞋这样的行当,也不是你想干就能干,想往哪儿摆就能往哪儿摆的。
“凭你的技术,又是这么年轻,干什么不行,为什么非得干这个?”李高成不无惋惜地问道。
“都试过了,都干不成。我不能离家太远,我得照顾孩子。孩子刚7岁,刚刚上了一年级。孩子一放学回来,我就什么也不能干了。“
“那你妻子呢?你们可以轮换着管家呀。”
“……我们离了都快两年了。”胡辉中淡淡地说道。
“离了!”李高成一惊,“为什么?”
“……厂里停工停产,发不了工资,没有积蓄,没有住房,又没有别的收入,也看不到任何希望……米面夫妻,酒肉朋友……没吃没喝的,那日子还能过得下去……“
“可一日夫妻还百日恩呢,家里刚有点困难,就能忍心撂下丈夫和孩子不管了?”
“……离婚是我提出来的,跟她没关系。”
“哦?”李高成不禁又是一惊。
“没法子的事,后来我也看出来了,有些女人,是不会跟着你受苦的。刚没了工作,也是到处找活干,干营业员嫌累,干推销员嫌苦,摆个摊嫌丢人,闹个饭店小卖部什么的又没本钱……其实也怨不得人家,哪个女人愿意找个一辈子受苦的男人?男人没本事没出息了,女人还能去做啥……后来就去泡歌厅,干三陪,再后来实在太不像话了,我才提出了离婚。在我们公司,像我这样的多啦……实在没法子,要有一分奈何,我不会跟她离的,是自己没能耐,何况还有孩子,你有什么资格跟人家提离婚……“
胡辉中木无表情地坐在寒风里,就好像说别人一样说着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