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喝到此时,两人已是无话不谈了。李高成虽然喝得多了些,但脑子里却始终非常清醒。杨诚今天这是怎么了?拿出茅台来,像是有满腹心事似的,让两个人都喝到这份上?是因为今天的常委会吗?是因为刚才省委副书记严阵的那个电话吗?或者是因为还有什么别的话要同我说吗?或者,是因为上午的那番谈话,觉得自己的一些话说得过头了,所以特地来表示一下自己的真实心情以及自己的歉意吗?
不像,杨诚不是这样的人,也不会是这样的性格。杨诚今天之所以能表现得这样感伤而又沉重,以致有好多话憋在肚里半天也说不出来,肯定有什么难言之隐。
那会是什么呢?杨诚究竟想给他说什么呢?
“杨书记,你肯定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吧?”李高成单刀直入,直接发问了,“我清楚,你今天把我请了来,绝不是只想让我尝尝你家的陈年老酒。”
杨诚沉默了好一阵子,然后怔怔地看着李高成说道:
“老李,我以前好几次对你说过,像中纺的问题,解决得好解决得不好,关键是在你身上。现在看来,我这话说的实在有点太自私了。“
“我可从来没有这种感觉。”李高成没想到杨诚会这样说话。
“这不是你的感觉,而是我的感觉。”杨诚非常诚恳地说道,“老李,我还一再地给你说过,中纺的问题,再大也没什么可怕,怕就怕中纺的问题只是冰山一角。这话我不知道你琢磨过没有,因为有些话我不想也觉得不能给你说透。可这会儿我想过来了,尤其是刚才开常委会时接到了严阵书记的电话,我觉得在这种时候,我必须把一些话给你讲清楚。我不能让你一个人蒙在鼓里,却又道貌岸然、冠冕堂皇地对你说,这件事就看你怎么办了。如果要这样,那就太不道德了。不管怎么说,我还是个书记,一把手是我,不管是多大的事情,主要的责任都应该由我来负。“
“是不是你已经发现什么,或者听到什么了?”李高成再次被眼前的这种气氛卷裹了进去,他禁不住地问道。
“老李,中纺的几个职工代表今天送来的那些材料,你是不是都认真地看过了?”杨诚一边斟酒,一边出人意料地这么问了一句。
“大致看了一遍,基本意思都清楚。”李高成认为自己还是很认真地看了。
“我不是指那个要求查处问题的请愿书,而是那个"新潮"公司的帐目清单。”
“一样,大致看了一遍。没想到中纺的第三产业竟会有那么多的公司和那么大的摊子,呃,你的意思是不是说这里头的问题很可能最大?”
“那两份材料你带着没有?在不在你的公文包里?“
“正好带着呢,这里头有问题?”李高成一边说,一边把材料从公文包里拿了出来。
“你从这儿看,"新潮"公司下边有个名叫"特高特"的运输总公司。这个运输公司有将近五十辆大型豪华客运汽车,几乎垄断了往来北京高速公路的全部客运业务。整个公司固定资产五千多万,每年利润一千多万,可以说是"新潮"公司最大的分公司之一,也是盈利最多的分公司之一……”
李高成一边看着杨诚在打开的材料上指来指去,一边思索着这里头可能出现的问题。
“效益这么好的一个运输公司,它每年的上缴利润额是多少呢?你瞧,1993年开始组建公司,占用中纺贷款两千万,没有上缴一分钱的利润;1994年占用中纺贷款一千五百万,没有上缴一分钱的利润;1995年截至10月份以前,再次占用中纺贷款八百万,仍然没有上缴一分钱的利润;"特高特"运输总公司所在地占地30亩,占用公房一万五千多平米,从未付过一分钱的占地费和使用费;在这将近三年的时间里,既没有给国家上缴过一分钱的利润,也没有还过国家贷款一分钱的利息,几乎是在拿着国家的钱为一个个体性质的企业赚钱。你想想,谁有这么大的本事和能量,敢占用中阳纺织集团公司的几千万贷款,而又不上缴一分钱的利润,不还一分钱的利息?”
李高成渐渐感到了杨诚话里的分量,看来他确实没有认真地看,更没有像杨诚这样往深里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