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实际的军事,外交事务占去马扩主要的注意力。当他充分享受亸娘的爱情时,一受到朝堂和宫廷的召询,就会使他从精神到肉体暂时都逸出她的爱情的高墙以外,翱翔在实际事务的天空中。
不管朝廷是否接受他的意见,他马扩对边境的国防事务是早已生死以之了。他锲而不舍地提出问题,提出建议,希望这些顽石终于有那么一天会得点头。
可是形势逼人,允许他在里面回翔的时间已是十分有限的了。
(四)
此外,家里还有一个刘锜娘子这位爱情的义务司阍阻挡不住的闯入者,他经常要扣门而入、甚至是越墙而入,进来打扰他们的伉俪生活。
他就是赵隆。
经过名医邢倞小心翼翼的治疗,加上这一年多以来亸娘、刘锜娘子的加意护理,赵隆的病体早已康复。前线需要他的时候他不能去,等到他能去的时候,前线早已不需要他去参谋了。现在他仅仅是为了关心并且希望尽可能快地获知这方面的消息,才逗留在东京。而这些消息常常是令他沮丧,令他十分气恼的。有几回他大发脾气说这次一定要卷铺盖回西北去了,结果还是受到惰性规律的支配,继续受坏消息的折磨,继续大发脾气,而仍然无限期地逗留在东京。
他期待的是胜利,得到的却是不断失败的消息。第一次战争的挫失,种师道的受责、刘延庆的被任命、奇袭燕京之役的功败垂成、第二次战争的大溃败以及拿回燕京城的可耻的交易等等,无论在当时或事后得知了,都使得这个与军队有着血肉联系的老军人感到无限失望、无限懑愤。
现在他的气愤集中在郭药师身上。
他带着老年人的健忘,老是把这个得不到满意答复的问题一再提出来问:
“童贯那匹阉驴作甚要把这个姓郭的鳖蛋带到京师来厮见官家?”
他一直记不得这个姓郭的鳖蛋的名字,这个名字与宗教相联系,而与军人毫不相干。记不得名字,索性就叫他鳖蛋,鳖蛋是他们西军中对于一个瞧不起的军人最侮蔑的称呼。郭药师是降将,在传统的老军人的心目中最瞧不起的就是降将。此外,赵隆还带着一股激愤的心情猜到童贯的别有用心。童贯之所以要抬高郭药师的身价,其目的就是要打击西军的威信,贬损西军的地位。他打算把郭药师留在燕京,担当起北方边防第一线的重任,以便把西军调回去陆续复员。赵隆的猜想是有根据的。种师中只做得半个月左右的“副都总兵”,接收燕京的大事一了,宣抚司就忙不迭地撤销这个临时职衔,并以优待为名,恩准他回西北老家去休沐。杨可世目前虽仍在燕京,童贯也不喜欢他,已列入几个月后复员将领的名单之中。只有王禀在滹沱河一带转战有功,被太原知府张孝纯看中了,通过宣抚司,再三挽请他留在河东,主持太原军区的防务。很明显,童贯要扩大并培植常胜军作为自己的本钱以与西军抗衡,并且用来代替那个实在抬举不起来的刘延庆。
当马扩不能够给赵隆一个满意的答复时,邢倞出来补充了:
“俺听得郭药师被拜为检校少保、燕山路安抚副使兼同知燕山府事后,迎着童贯就跪下来叩头谢恩。童贯一把把他搀扶起来,道:‘少保如今是与咱同功一体、并起并坐的朝廷大员了,为何要行这等大礼?’郭药师感激涕零地回答道:‘宣相是药师的再生父母,药师只知道见了父亲就拜,不知其他。’乐得童贯从骨髓缝里都钻出笑意来。”
“阉驴生不生得出鳖蛋?这个俺没见过,倒要请教太医。”赵隆想出一句恶毒的话来发泄他的气愤。
“天下之大,无奇不有,”邢倞带着博物格致的幽默感,一本正经地回笞,“童贯还有两个亲儿子呢,又安知他就生不出一个鳖蛋?”
这个有点渲染得过分的小道新闻,没有得到消息灵通人士刘锜的证实,东京人向来善于捕风捉影,添油加酱。把郭药师讲得如此不堪,可能出于他们的想当然。刘锜曾和郭药师打过交道,郭药师奇袭之计,受到刘锜的支持。在筹备袭燕的过程中,也认为他思虑周密,胆大心细,是个将才。但同时也感觉到他胸有城府,凡事都不肯随便表态,居心难于窥测。‘刘铸说了一件真事:官家把两只贮冰的大金盆赐给郭药师后,他带回下处,把跟随他进京来的伙伴一起召来,先说了一番官家深思厚德,如不图报,猪狗不如的话。然后慷慨陈词:俺郭某今日渥蒙官家厚赐,都是诸君之力,诸君合该得到这分赏赐,郭某何功之有?当场就把金盆剪开了,一一分给部下,自己一无所取。
从封建官场的角度看来,把官家赐的金盆剪开分给部下。至少是对官家不敬。有人把这件事奏知官家,官家不以为忤,反而夸奖郭药师薄己厚人的作风,是个“廉能之将”,还说:“此乃郭药师能得部下死力之故,异日必能捍卫边疆,为帝室屏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