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什么?”
赵大明看看在场的人,把目光停在司机的身上,迟疑着。
“这里的人都是可靠的。”徐秘书看出了他的顾虑,暗示他说,“什么话都可以说,就说吧!”
“我……因为管着文工团员死活的是江主任。”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政委问。
“我要汇报的情况都与江主任直接相关,他现在正在考验我,下一步还要拿我派大用,如果他发现我把他的底细全部抖落出来了,我还能有活命吗?文工团正在搞运动,抓坏人,随便给我扣一顶什么帽子我都跑不了。这个人非常歹毒,什么事都做得出来,我怕他,我的头上像戴了一个紧箍咒一样,只要我还穿着这身军衣,就逃不脱紧箍咒的惩罚。请政委一定体谅我的情况,您要保护我安全复员我才能说真话。”
“一定要复员做什么?”政委说,“我晓得情况就行了嘛!他能把你怎么样?”
“不行,政委,不行。我虽然是普通文工团员,也看出来了,江主任手里有护身符,他不怕您。尽管您受到了林副主席接见,他还是不怕,要是他怕,就不会这样做了,就不能把这些事都瞒着您了。”
“你不要管这些。”陈政委无可奈何地说,“实在要复员,我同意,跟干部部讲一声,你马上可以走。”
“那么,请您……”赵大明畏畏缩缩地将复员报告递上来,“请您把批示写上吧!”
“给我。”徐秘书伸手接住,“我给你办,有些什么情况,快向政委汇报吧!坐车上去说。”
“领复员费是在管理处,你来找我。”胡处长上车时拍了一下赵大明的肩头。
政委、秘书、胡处长和赵大明都上车了。司机知道暂时不开车,要在车上谈机要问题,便自动回避,下车去呆着。
于是,赵大明毫无顾虑地将江醉章怎样向他布置任务,怎样暗示他要用“策略”把彭其活活折磨死;邬中怎样宣布各项铁的规定,又暗示他还可以“灵活”地掌握规定,使彭其死得更快些;战士们怎样于心不忍,互相包庇着破坏那些规定;昨晚邬中的突然袭击和把柴油机手带走的情况,所有这些都一滴不漏地告诉了陈政委。只有一个细节他没有讲,就是杨春喜送纸笔给彭其以及他第二天请假进城看病的事。这一点,赵大明认为没有必要告诉陈政委,因为目前还不知道那到底是一件什么事,也许仅仅是自己的猜疑。
“这些事你都不晓得吗?”听赵大明说完以后,胡连生问陈政委。
陈政委气得大喘粗气,无话可答。
“你是摆样子的吗?”胡处长捶着自己的胸脯,“嗐!四十四个都死了,偏偏还留着你,偏偏还要你来当政委。你怎么不早点同他们一起去嘛!怎么不同你的老婆一起去嘛!你还占着这个茅坑做什么?赶快让给江醉章嘛!你写不出他那样的文章,你做不出他那样的事,你没有什么能讨人喜欢的,你就算了嘛!娘卖X的!老子不该活到今天,早死了几痛快!如今还要受这样的折磨。看见彭其把人气死!看见你把人急死!嗐!”他双脚二蹬,弹跳起来,头碰在车顶上,“你讲,你还有点办法没有?你能不能去告他一状?你讲!”
“到哪里告?”陈政委也气得嗓门粗了。
“林彪不是接见过你吗?你去找林彪嘛!”
“你晓得什么屁!”陈政委扪住自己的胸口说,“人家是文化大革命的功臣,没有他们就没有文化大革命,你想拿他们怎么样?你有几个脑壳?你到林那里去告发他们,你告得进?那是到老虎窝里去捉崽子,你晓得吗?我跟他们还隔一层,自己要清醒一点,赏你一点面子,你不要不自爱!”
“那好了,我们还活着做什么?都是快上六十的人,够了!走吧!找彭其一起去,娘卖X的!手榴弹也准备好了。开车吧!”
司机听叫开车,马上从十步外的地方跑回来。徐秘书向他摆手,示意胡处长的话听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