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主任,您真是出口成章,这要是有人把它一字不漏地记下来,根本不要修改就能拿去登报。怪不得您的文章水平那么高哩!您连随口说话都是这么……这么精彩,写起文章来那还用说?主任,我听了您的谈话,自卑得想哭了。都是一个人,怎么您就有那么高的才华,我们就这样无用呢?唉!”
“你到底要跟我谈什么?”江主任问。
“哦!”刘絮云措手不及,赶紧把自己的情绪驱回原来的样子去,“我是……”她低下头,“我不怕了,主任,您跟我这么一说,我不怕了。”
“那么是一件什么样的事呢?”
“是这样,您叫我注意文工团的动向,我可是一时一刻也没有忘记,刚才又去了。”
“发现了什么?”
“有人诬蔑您。”她咬牙切齿,做出仇恨和愤怒状,“说您……他妈的!范子愚不是玩意儿。”
“我早就知道,那样的人是靠不住的,只能借用于一时。他怎么啦?”
“他说他看到一个叛徒的交代材料……”
“什么?!”
江醉章全身一颤,出现了一秒钟的极度恐慌,接着便强迫自己平静下来。刘絮云没有抬头看他,她是有意不抬头的,因为如果看见他的脸部表情绝对没有好处。但她注意着他的腿,发现了腿的突然战栗。
“说是跟您一起……”刘絮云尽量保持原来的坐态和声调,“被捕的,又是一起写了……悔过书。”
啪!办公桌一声暴响,桌上的烟缸跳了起来。江醉章把手拍得通红,脸也涨得通红,跳起一尺高,破口大骂:
“昆蛋!他妈的混账东西!血口喷人!像疯狗一样乱咬!咬到老子头上来了。哼——!哼——!……”他气得一声声地嚎叫,胸脯搧得如拉开了风箱。
刘絮云吓了一大跳,抬起头来惊恐地望着江醉章,张着口颤抖起来,不知面前发生了什么事。
办公桌的强烈震动影响到窗户,窗外有一只壁虎趴在玻璃上狩猎蚊子,因突然受到惊扰,立即仓皇逃窜,倏而不见影了。江醉章爆炸性的反应逐渐平静下来,意识到刚才缺乏理智,又见刘絮云惊恐异常,担心后果不好,便赶快收住怒色,一变而为狂笑,接连摇头,重新坐下去,点了一支烟,平静地说:“简直是黔驴技穷了,来这一手,哼!小刘,你听了这个谣言害怕了吗?”
“谣言有什么可怕的!我是怕……江主任会怪我……”
“怪你干什么?你做得很对,这是你忠于……忠于无产阶级司令部的表现。完全应该嘛!如果听到了不来告诉我,那就成问题了。你讲吧!把全部情况详详细细地讲给我听。”
于是,刘絮云将她怎样机灵地躲在暗处偷听范子愚夫妇的谈话,谈话的全部内容,以及最后怎样应付危险局面的过程一一叙述清楚。完了还补充说:
“找一听他们说到您的名字,就像看见有人当面强奸我的母亲一样,他妈的!我恨不得一下子扑上去咬断范子愚的喉管,我差点儿控制不住啊!可我还是忍住了,我想,只有纯朴的阶级感情没有斗争策略是不行的,我咬紧嘴唇听下去。后来越听越气,越听越来火,全身都发抖了,差点儿弄出声来,可我还是下死决心忍住。主任,我今天受了一次特殊锻炼,总算没有引起他们怀疑。”
“好!小刘,你很有勇气,又很有韬略,了不起!”江主任伸出拇指来发出衷心的赞扬。
“从他们家出来以后,”刘絮云只顾往下说,“我思想斗争很激烈,要不要告诉江主任呢?告诉的话,等于是当面用畜生的言语来攻击自己敬爱的首长,简直是犯罪;可是不报告又不行,尽管他那是凭空造谣,但如果让谣言传出去了,不知真相的人会要受骗哪!当面不对您说,背后嘀嘀咕咕,多讨厌!凭我自己的地位、能力又没法马上制止他,让他们去说?让他们背着江主任搞鬼,一直逍遥法外搞下去?不行!我要告诉江主任,马上采取坚决措施,狠狠打击这种造谣诬蔑的人。我知道,将来范子愚他们一定会怀疑是我告密的。那我不怕,你攻击江主任就是攻击我自己,找我拼命都行,我奉陪到底!”
“对!”江主任深受感动地说,“你想得很对,很对,很对!你放心,小刘,江主任就是你,你就是江主任,我们之间没有什么彼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