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意味着什么?戴上反革命帽子?判几年徒刑?多么可怕呀!常识告诉她,死是不可怕的,最可怕的是戴帽子。湘湘急得在小房间里转来转去,把对赵大明的怨恨全部忘得干干净净了。她想不出什么好的办法来,心慌意乱地出了房门。正好听见爸爸在对高炮连长说:“……枪要上刺刀,不要显得心慈手软,缩手缩脚,要有点红色恐怖气氛,懂吗?你告诉战士们,这些人都是有真凭实据的现行反革命分子,要认真对待。”听了这些话,湘湘吓得腿都软了,她望着爸爸那倔犟固执的背影,心中愤恨地嘟囔着:“就你心狠,手段毒辣,人家干了点错事,你就想害他一辈子。”
时间一分钟一分钟地过去,离动手抓人的时候越来越近了。用什么办法来打救赵大明呢?湘湘急得发疯了。晚上九点多钟的时候,她终于下了决心,迅速从衣柜里拿了件短外套往身上一披,将灯拉熄,关上门,轻步走到楼下,来到警卫班宿舍门口,招手把班长叫出来。
“班长,我请你帮我办一件事。”
“什么事?”
“十分钟以后,你给我打一个电话到文工团去,告诉赵大明,就说营门口有人找他,叫他马上出去接待。”
“这是……?”班长不明白地瞪着眼睛问。
“是我个人的事,请你帮帮忙,班长。”
“好吧!”
“他叫赵大明,你记住了没有?”
“记住了。”
湘湘交代完毕,快步出门,跑步来到营门外,在马路上溜达,等待,不时看看手表,总觉得时间过得太慢。
赵大明一路小跑赶来,见是湘湘在等他,说不出的惊喜。湘湘扭头就往外面走,赵大明紧紧跟上。
“你到底还是冷静下来了。”大明边走边说。
湘湘却根本不搭理,只顾急急忙忙走路,一直来到大街上才停步站住,见左右无人,神色紧张地说:
“你快走!离开南隅[yú],最好到北京去,躲一段时间再回来。不要回团里去了,直接上火车站,身上有钱没有?”不等对方答复,她已从自己身上掏出几张十块钱的票子来,塞给赵大明,催着说,“走吧!快!不要叫人看见。”
赵大明摸不着头脑,反问道:
“出了什么事?”
“别问了,你快走吧!”
“不明白目的,我怎么能走呢?”
“现在不能告诉你,等你到北京以后,回你自己家里去等我的信吧!”
“我不能盲目行动。”
“你到底相不相信我?”湘湘急得涨红了脸。
“相信你,湘湘,但你也要相信我呀!”
“我就是不能相信你。”
这时,一辆占普车从营区里面急速开出来,湘湘把赵大朗拖到隐蔽的墙角里,用拳头擂在他胸脯上,急出眼泪来了,带着哭声说:“快走吧!不然就来不及了!”
吉普车呼的一声从面前急驰过去,车灯的雪亮的光照见湘湘苍自的脸,照见了赵大明惊惧的眼睛。
“我知道了!”赵大明说,“资产阶级在开始反扑,革命左派要经受考验了,对吗?”
“快走吧!快走吧!”
“是大规模的血腥镇压,抓人,杀人,对不对?”
“别管那么多了!”
“不,如果人家已经下了决心镇压,逃也逃不脱。”
“你先走吧!躲过这个风头,往后的事包给我。”
“你有什么办法?”
“我向我爸爸求情,以死求情,让他宽恕你。他会的,他没有第二个女儿呀!大明,你理不理解我的心?”湘湘失声哭了。赵大明感动得热泪夺眶而出,突然把湘湘往自己胸前一拉,搂住她的双肩,剧烈颤抖着,断断续续地说:
“湘湘!好湘湘!我理解你……可是我们……注定了要在悲欢离合中……经受……熬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