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到这麦田里,麦子都黄梢了,能遮住人了。”
他们找了一块深麦田,把包袱放下。蓝五说:“你睡吧,就躺在麦棵上睡吧,你不用怕了,他们不会追到这里来。我坐着,有动静我叫你。”
雪梅又点点头,躺下来把头枕在他的腿上,睡了。
蓝五的心突突跳起来,这个穷汉子长这么大没有接触过女人。他不知道女人的头发这么柔软,他也没看见过女人睡下时,胸脯起伏得这么厉害。月光下,他看着雪梅睡着的脸上泛着笑意,像以个婴儿似的嘴角上,几个小酒窝一会儿出现,一会儿又消失。他可怜这个姑娘,他把脸扭在一边,害怕自己的眼泪掉在她的脸上。
雪梅睡了一会儿,睁开惺忪的睡眼问:“蓝五哥,你不睡!”
蓝五说:“我不困。你睡吧!”
雪梅说:“你把手给我!”
蓝五把手递了过去,雪梅抓在手里,紧紧地握着。她又把手拉过来偎依在自己的脸上,热泪向蓝五的手背上流着。她哺喃地说:
“蓝五哥,我的命不苦了!……我如今就是死了也情愿、也高兴。你不会把我撂下一个人走吧?”
“雪梅,我不会。要死咱俩个死在一起!”
雪梅忽然坐起米,用两只手搂着他的脖子,疯狂地喊着:“蓝五哥!你好!……你把我救出火坑了!我有一个男人了……你是我的亲男人。”她喊着兴奋得嘤嘤地哭起来。……
当太阳把她温暖的阳光,投射在睡熟的两个年轻人的身上时,雪梅醒来了。她睁开了眼睛,又赶快闭上了眼睛。又停了一会,她把蓝五拱醒了。
“蓝五哥!你醒醒,咱们说说话儿。”
蓝五醒了。他忙问:“什么时候了?”
雪梅说:“快晌午了。”
“我得给你去找点东西吃!”
雪梅却捺着他的身子说:“我不饿,就这样躺着,咱们两个好好说说。反正咱们到哪儿也没有家。天也别想管咱们!咱们管他白天黑夜、晌午、早晨,又不叫你去套牛犁地!咱们什么都不要了,就要咱们俩在一块。”
蓝五苦笑着说:“你倒蛮会说。”
雪梅说:“我好容易拚上性命,找到这个男人,我不和他说说话太亏。”
蓝五感动地说:“雪梅,一辈子长着哩!”
“蓝五哥,咱们俩能过一辈子吗?”
“那有什么不能。只要你不嫌弃我穷,不嫌我这吹鼓手下贱,我是决不会丢掉你的。我这样一个人,能配上你,我是很满意了,即使将来你嫌跟着受苦,不要我,离开我,我也感激你,我也不会恨你。我配不上你,我知道。”
雪梅摇晃着他说:“蓝五哥,你不要这么说!你放心,我决不会变心,什么时候我也不会变心。这一个多月来,你走到哪里,我悄悄跟到哪里,难道你还看不到我这颗心吗?跟着你就是酒盅子量米,清水里煮野菜我也情愿。我总算跳出傻子家那个火坑了。是你救了我。你为我背乡离井,你为我家也永回不去了。蓝五哥,我不会对不起你,我不会叫你伤心。我要变心,日头落,我也落!……”
蓝五在城墙上躺着,回忆着这些情景,这些话就像昨天才说过的一样,现在又清楚地响在他的耳边。……
蓝五又想起在路上的以个情景:
那是他们逃出来大约五六天后。平常他在路上住店、吃饭,都是兄妹相称。人家问起来,蓝五总是说:“送我这个妹妹上陕西,妹夫在宝鸡作银匠活。”
这天投宿瓦店镇。早上起来上路,渐渐走到伏牛山的深山里。他们顺着一条山路向西走着。
雪梅说:“昨天夜里我看也有两口子住在一个店房里。那个张罗的不就是两口子。”
“……”蓝五没有吭声。
“怕什么!”雪梅看了他一眼。
“小心没大错。”蓝五嗫嚅着说。
雪梅说“敢吃三斤姜,敢挡三条枪!既然敢跑出来,就不怕刀山火海,谁想盘问咱,咱就理直气壮地跟他讲:我们是夫妻!”
两个人又走了一阵,天忽然下起雨来了。一阵雨下来,山陂上打柴的,锄地的,还有放羊割草的,都背起家伙向家里跑了。路上只剩下他们两个人。雪梅高兴起来,她说:“蓝五哥,这条路现在成咱们两个的路了。我真讨厌路上这些人的眼睛!”
蓝五说:“你不是敢吃三斤姜吗,还怕人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