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长叹一声,伸出手,抓住了你的手。你听到他说:岚子,原谅我吧……
你猛地缩回手,身体翻了一个滚,滚到湿漉漉的门边,坐起来。对他的肉体的厌恶使你的身体恢复了力量,你倚靠着门板,尖厉地喊叫着:滚!滚开!
他跪着蹭上前来,浑身的肥肉颤动着,好像一只巨大的蛤蟆。
滚开,你这个禽兽!
我的确是个……禽兽,他垂下头,使劲儿地清理着嗓子,好像他的嗓子全部让黏液堵死了,挤出来的声音又尖又细:岚子,我知道不该这样,但是,我实在是太喜欢你了……我原先以为,把你娶过来,小强就会长大,但是我错了,他越来越傻,太委屈你了,我知道你的心里比黄连还要苦,我知道你迟早会走,但我舍不得你……岚子,我虽然年纪大了,但我也是个男人,你知道,有多少同志,想帮我成个家,但是有你在身边,什么样的女人我都看不上了……他将两只手放在你膝盖上,你拨开他的手,但是他马上又放上去,他说:岚子,我也是个人,我也有七情六欲,我希望你能理解我。我知道你也熬得很苦,小强不能满足你,儿子欠下的债,父亲有责任承担。你如果是个普通的女人,我不会动你,但你是个领导干部,领导干部就是什么都明白的人,所有的清规戒律,都是针对着老百姓的,对我们这些做领导的,不应该成为障碍……
说着说着他的话就流畅起来,被激情挤扁了的嗓音也恢复了正常。他侃侃而谈,就像平日里作报告,区别在于,作报告是衣冠楚楚,现在是一丝不挂;作报告是正襟危坐,现在是跪在地上。
说着说着他又往前挪了一下膝盖,他嘴里的气息直往你的脸上喷。他的手移到了你的腰上,他把大头搁在你的大腿上。你感到他的嘴贪婪地舔着你的皮肤。你举起拳头打着他的头,骂着:畜生,你是畜生……
这个在你的一生中最可怕也最重要的夜晚糊糊涂涂地过去了。你没有去参加第二天上午的常委会。你躺在自己的小床上,听着他像往常一样用威严的声音对厨师和保姆发号施令。你大彻大悟般地、同时也是极端痛苦地看到了政治的真实面貌。所有的神圣和庄严其实都是一张美丽的皮,剥开了就是一包狗屎,比狗屎还要脏,比狗屎还要臭。你躺在床上,身上只蒙了一条被单,那还是他给你蒙上的。黎明时分,是他将你抱上了床。你拳打脚踢着他,你的尖利的指甲肯定在他的身上留下了深刻的伤痕。一个六十多岁的人,竟然能毫不费力地将一个丰满的女人抱上床,后来当你冷静地回忆起来时,不得不感叹奇迹。这个老畜生,身体真好啊!尤其让你难忘的是,他把你抱到床上并且用被单盖住你的身体后,竟然过去摸了摸小强的头。你从侧面看到了他脸上那副标准的慈父表情。他的表演把你恶心死了也把你吓死了,天地之间怎么会有这样的人呢?雨后的朝阳在窗户上抹出了一片红光,那棵乌桕树上的叶子绿得发亮,一群白色的鹦鹉在枝头上叫嚣着。这里原来没有白鹦鹉,是郊区一个生产队里搞副业养白鹦鹉,结果卖不出去,他们就把几十笼白鹦鹉放了生,于是白鹦鹉很快很多地繁殖起来,成了这地区最多最狂的鸟。它们把农民的果园和庄稼祸害得够戗。上午的常委会上,有一个议题就是关于迅速地开展一个消灭白鹦鹉的运动,就像五十年代消灭麻雀一样。小强已经起来了,他站在你的床前,好奇地看着你,往常等他起床时你早就走了,所以看到了床上的你他感到很新奇。他钻到你的床底下,一会儿学猫叫,一会儿学狗叫。你的心里真正地百感交集,夜里的事情就像过电影一样一幕幕在脑海里闪现。
你开始发高烧,很快你就迷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