光大背着死麝走下山来,演员们就围住了。他脸上放着亮光.得意地叙说打麝的经过。末了用手搓鼻子,红血就涂了一脸.说道:“麝全叫我打死了!人都说麝是灾物,给这里带来了祸害.现在嘛,全叫我孙光大打死了!”他嘿嘿笑一阵,说一阵,身后就有一个演员趁他不注意,用小刀割去了麝的生殖器,朝别的演员一挤眼,几个人跑过山脚,先回到摄制组驻地去了。这演员就找着导演说:“导演,麝香是珍贵药材,不好弄的,我们
把这宝贝割回来,你不是有关节炎吗,听说麝香和当归泡酒喝可以治的!”导演黑了脸唬道:“胡来!光大是烈性人,你们惹他动了火,小心他揍你们!”
这光大背了麝进村,村人皆视为英雄,团团围了看他将麝的后腿拴了,倒吊在树上剥皮开膛。小梅就站在那里,手里握着光大给她的山鸡尾巴,几分羞怯,几分喜悦。待到光大磨好刀,脱了上衣,去抓那麝头,骂一声“狗日的眼睛还瞪着!”一刀将眼珠挑下来用脚踩了,小梅“呀”地叫着,双手就捂了脸不敢看。这时导演来了,手里拿那只麝的生殖器,说:“光大,实在对不起,几个演员偷偷割了麝香,我批评了他们。现在,我把这东西送回来,希望你能原谅!”光大吃惊不小,忙去看麝的身下,才发现麝果真没了生殖器,就嘎嘎嘎大笑,笑得导演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光大说:“你们城里人弄错了!人都说麝香是麝的那下贱东西,其实是在麝的肚脐眼里!”导演听了,恍然大悟,也笑了前仰后合,就大声喊:“阿黄,阿黄!”阿黄从人群外挤进来,导演将手中的恶心臭肉扔给狗,阿黄叼了,幸福地在空中腾一个跃子,一溜烟飞跑去找他的小“爱爱”了。
三
野味宴是在第二天早上办的,城里人吃得嘴脸油光,浑身来劲。饭后,第一个镜头就在山洼里正式开拍。村人倾巢而出,沿拍摄点的北面土坡上,层层而坐。从上往下看,颗颗人头,光头的便知是男人,女人头上则有油的抹油,无油的淋水,梳得紧紧溜溜光光洁洁。从下往上看,一满人脚,各式鞋样,唯一的三寸金莲,是云云的奶。导演和摄影师不厌其烦地试看镜头,化装师忙着给演员现场化装。因为大多数演员要扮演土匪,有
的头剃的青光,有的发乱如毡片。化装师就用一种黄土筛制的泥膏,在每一个肉脸上擦抹。然后,各条电线在地上拉动,照明的,录音的一阵忙乱,导演就高声对群众说:“我们是同期录音,当我喊‘预备开始’时,请都不要说话,咳嗽也不能咳嗽!”云云就对奶说:“你要咳嗽了,就用手帕捂住嘴!”奶好紧张,却说:“奶知道!”导演突然就喊了“预备开始”。那三四个土匪便从一边走过来,于草窝里横七竖八地坐了,拿酒来喝,拿鸡来啃。这时有孩子叫起来:“喝的不是酒,是水!”孩子说的是对的。因为他刚才看见演员用这罐子接了山泉水来的。但导演喊了一声:“停!”周围的人就一起拿凶光看那孩子。孩子爹便掮了孩子一耳光,骂道:“你不说,别人把你当哑巴了?那罐里要真是酒,一气喝那么多,那不喝死人吗?”这句话又惹得大家哄然大笑。剃头匠就对老母说:“原来电影里的都是假的呀!”导演重新叫道:“再来一遍!预备——开始!”土匪们走来,横七
竖八坐下,取了酒罐喝酒,啃煮熟的鸡。导演又说:“停!酒要从嘴边流出来,喝罢眼睛要发直!”后再是“预备——开始!”土匪走来,横七竖八,取了酒罐喝酒……但导演又是“停!”过去指正吃鸡人的位置。如此反复七次八次,云云奶就受不了了,导演一喊“停!”就连声咳嗽,一喊“开始”,就拿手巾堵嘴,脖脸憋得乌青。导演还是“再来一遍!”云云奶就对儿说:“拍电影怎么不好看呀,你背我回去吧。”剃头匠背娘归去,围观的人又坚持了半个小时,都有些不耐烦,就谈论起那些演员的戴的礼帽,还有那些西服,那黑镜,那紧绷了屁股蛋的牛仔裤。后来又议论到那作废的胶卷,说到城照相,二寸一张六七角,这一中午花去的有几十元、上百元吧。于是就听得有人大声说:“唉,咱辛辛苦苦挖十多天矿,挣的钱不顶人家一袋烟工夫的废胶卷钱!”老大听罢,就说:“少说话,甭影响了人家!”站在旁边的不言语了。远处正飞奔而来的人却一边跑一边喊:“快呀,
看拍电影哟!”导演只好皱眉头,喊“停”,等那喊声停止,老大就过去,打老远作手势制止,竟来回跑得满头大汗。刚蹲在一边了,小路上就过来了村长,也蹲在老大身边,将自己嘴里叼着的旱烟袋连口水拔出递过,说:“老大,今日不挖矿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