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屋里气氛低落下来,人人面面相觑。导演问云云,云云掩藏不过,如实说了老二、光小的事,导演问:“矿洞里?就是老大说的锑矿洞吗?”云云也就把怎么挖矿,以及山上有了白麝的事都叙道了一遍,导演几个人嘀咕了一阵,就起身也进了卧屋。
卧屋里,剃头匠坐在炕上,鞋脱了,伸了一双黑脚在那里,手不停地在上边搓,搓得垢甲滚蛋儿,见导演进来,一脸难堪。导演说:“事情我全知道了,这么大的事,领人当紧呀!”剃头匠说:“都是我们孩子不争气,让你们见笑了。”导演说:“赌钱是坏事,可到了这地步,先把人领回来是主意,要不事情越闹越大,别人又要趁机对挖矿说三道四了。”剃头匠说:“实不瞒你.我手里只有百十元,老大有五六百元,他心大,要重新修复矿洞.还要购买手扶拖拉机,这二百元一掏。啥事也就干不成了!”导演说:“钱紧是紧,老大的主意好哩,只要把矿洞修复.有了拖拉机,挣钱还在以后哩。你们拿钱连夜就去领人吧。买拖拉机的事,我们也可帮你老大的。”老大说:“哪能要你们的钱:你们是公家人,就是你们给,我也不敢花公家的钱!”导演说:“这不碍事,拍一个片子国家投资五六十万元,我们决定在这儿拍,就要搭景,搭景就什么都需要。比如搭一院房子,这木料的事.我就可以让你去买,我们再从你们那儿买嘛。还有一些道具.在你们看来也许不值什么钱的,但卖给我们,说不定就掏大价钱哩。”剃头匠叫道:“一个电影要花那么多钱?天神.国家的事真大哩!”老大无限感激导演,当下说:“我也不知说什么话谢你们,你们看得起我,信得过我,我也就够了,往岳需要我办的事,你们只管说吧!”仨人又走到堂屋,云云就递给老大一个灯笼。老大才要出门,一只狗就窜了进来。
云云一见是阿黄,就说声:“是小梅来了!”连声叫“小梅,小梅!”老大说:“是阿黄自己来的吧。”云云说:“阿黄从来没来过的。”自己先出了门,果然拉了小梅进来,小梅羞羞答答的,问候了屋里的人,对老大说:“大哥,你要去湖北那边,就把阿黄带上:村里都说那麝是成了精了,让阿黄护着你!”导演见阿黄形象威武,就拿了一点馍馍逗它,阿黄万般作态,一会儿跳起.一会儿卧下去,后来后腿就直立了,学着人走动。老大提了马灯.说:“阿黄,走!”阿黄就跑过去,让老大将马灯放在嘴上叼了.稳稳地跑出门。门外同时却有了几声凄厉的猫头鹰叫.剃头匠和云云、小梅都愣住了。一直躺在后檐卧屋炕上的奶就喊叫:“老大,老大!——”老大进去,说:“奶还没睡着呀?”奶说:“我听着你们说话哩!这么大的事你们也不跟我说说。听见了吗,猫头鹰叫得多怕人!”说着,就颤颤巍巍下了炕,在中堂的“天地神尊位”前的香炉里抓了一把灰,用纸包了,让老大拿上,说:“你现在是孙家的女婿,云云爷他新做了地峰寨主,你带上他的香灰,走夜路觉得肃杀了,唾一口唾沫摸摸头发,将这灰撒去,就平安无事了!云云爷是寨主,神神鬼鬼不看佛面还看僧面,旧社会咱这儿土匪多,处处设卡子,有土匪头儿的字条就谁都不敢挡的。”老大就笑笑,说:“好,我拿着了!”导演几个人听了却都莫名其妙。
三
老二、光小回来,脸上自然不光彩,咒骂这事坏在牛磨子身上,说是牛磨子偷偷报告了湖北那边抓赌的,发誓要教训这瞎了肝的人。老大火气上来,每人扇了一个耳光,警告他们别惹事生非,老老实实到矿洞去修复洞道。老二、光小天不怕地不怕,就怕老大,再也不敢违抗,心里却暗暗记着牛磨子的仇。
采景组住下后,每天四处跑着察看地形,背了照相机走到哪儿,拍到哪儿,最后一选好了场景。一到晚上,导演就又和那些演员走东家,串西家,了解当年闹匪的事,进一步充实他们的剧本。老大接受了购买搭景材料的任务,便先砍伐了坟地仅有的树,又将屋前屋后的那些柏树、杨树也砍了许多,统统卖给采景组,后再到各家去收买木料、绽板、白灰、砖瓦,一一集中到要搭房子的地点。他工作得十分卖力,采景组就高价收购,几天功夫他便从中赚得六七百元。
第一次来了城里人,又是弄电影的,村人见导演和演员走到哪里,就围到哪里,见老大常常和这些人厮混,免不得眼红和嫉恨。剃头匠见人则说:“导演到过我家,和我喝过茶,吃过烟哩!”说着,从怀里掏出那支烟来,又夹在耳上,然后就神秘起来.说拍一个电影。国家要给五六十万元哩,说得人人瞠目结舌:后得知老大帮着筹备搭景材料,从中获得了六七百元,就又愤愤不平,骂“有钱的越有钱了?”等老大再到他们家去买材料?就一口拒绝,而私自去和导演交涉。导演就笑着对老大说:“你人缘不怎么好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