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大和老二回来后,小梅忙让他们歇下,将热腾腾的饭端上来:饭是糊涂面,锅里比往日少下了菜,又多放了猪油,她问道:“哥饭油不油?”大哥说:“油。”二哥说:“小梅,你没事吧?”大哥就伸腿踢了二哥一下。小梅全看见了,心里一酸,眼泪就又出来,借口去取辣子罐。终忍不住哽咽了一下。
屋里立即沉寂起来,老大把饭碗放下,说他吃好了。
小梅重新给大哥盛了饭,双手端过说:“大哥,你们也不要瞒我.事情我全知道了。你们刚才是寻我去的吧!妹子不好,让你们心里难过了。”老大眼泪刷地流下来,说:“小梅,都是哥不好。你要不愿意光大,咱好好再想办法,做哥的给你保证,你两个哥不是狼虎人,决不让妹子受委屈的!”老二就说:“小梅,光大是比你大些,他脾性又不好,这事让大哥好为难。我是到道观让道长算过了,嫁给他命里是不克的,你愿意,我们就给孙家讲清,等过了三四年再说结婚的事,咱也可看光大的情况来定。就是以后真成了,他敢欺负你,我们兄弟两个也是不会饶了他的。”
泪水扑簌的小梅,看着两个哥哥,点了头,一把将地上的猫揽在怀里。
二
两家婚姻初定,剃头匠最为高兴。请亲朋好友吃过酒席,就用滑竿抬了老母到烛台峰上去烧高香,第一次耍大方,将五元钱的票子塞进了道观的化缘箱里。自此,老母坐在炕上,听门环一响,就知道是张家老大来了,还是老二来了。老二三脚野猫的,来了就和光小说笑,大声地吐痰,爬低上高地寻着东西吃。老大进门就叫“奶”,盘脚搭手坐在炕边拉一阵话,云云就从卧房里出来了,竞当着奶的面,指责老大衣服太脏,头发太长,一见着脚杆子乌黑,就说三道四地让他去洗。奶就说:“去吧,去吧,烦死人了,到云云卧屋里去嚷吧!”,俩人一进卧屋,云云就没声没息,只是哧哧的笑。奶装着什么也听不见。
接连几日,老大没有来,老二也没有来,光小天不明就走了,天黑定了进门,衣服破成布条条,一倒在奶的炕上就呼呼噜噜睡着了。奶问云云:“老大怎的不来?你和他拌嘴了?”云云说:“人家忙着呢!”奶说:“忙什么呢?忙得连我云云都不要了。”云云就说:“奶,你不懂,矿洞在支顶,洞道原先只能过两个人,现在忙着往宽里开哩!”奶就自言自语:“我还以为他是馍蒸到锅里就放心了哩!他那么忙,你怎么也不去矿洞帮帮忙呢?”云云就说:“这可是奶让我去的呀!”说着顺门就跑了,一边跑一边在手里拿了镜子照。
半路上,云云碰着小梅。小梅提了一瓦罐绿豆汤,站住问:“云姐.哪哒去?”云云说:“矿洞去,我奶骂着让我去呢!”小梅就将瓦罐给了她:“这就好了,你给他们送这汤去,天气热,这汤败火哩。去呀。我大哥热得嘴角都烂了!”说罢,那么一笑,自个返身先回去了。矿洞是在坡根的高地上,一片蓝色的云雾罩在那里.看得见人从矿洞口里推出一车一车的烂石废土倒在前边的沟畔下,车极快地推出来,猛的一丢车,车子立栽而起,车拉带却握在推车人手里,一片土气就从沟畔生起,再扑上去将推车人迷住,立即就有人大声咳嗽,夜猫子一样狂笑。云云提了瓦罐才走到沟畔下,那洞口的人就锐声叫:“云云,先不要来!先不要来!”云云看时那些人全是光头光身光脚,只有一块麻袋片.或者破褂子系在小腹下遮羞,有的甚至一丝不挂。云云忙转了身,叽咕道:“怎么这样挖矿!”等上边喊:“好了,云云你可以来了!”云云上去,那些人都穿了裤子,脸土得如泥塑一般.抢了她的瓦罐喝绿豆汤。云云就说:“慢点,慢点,人人都让喝点!”她一边说,一边用眼睛寻着老大,老大不在,一个喝过了汤的人就从旁边取了酒瓶,一边往嘴里倒,一边说:“给人家老大留些吧,别没个眼色!”云云便夺了瓦罐,钻进洞里去了。
洞子里很黑,沿途的壁窝里插着蜡烛,云云还是看不清前边.小心地站了一会儿,眼睛亮起来,才高一脚低一脚往里走,在一个拐洞里,看见老大正弯着腰在拧着一根支柱上的铁丝。她悄悄近去.用嘴送一股气到那后脖子,老大就用手去摸,手才挪前去,气又过来,手又到后脖摸,云云就爆发出一阵笑声。老大惊得转过身来,叫道:“云云!”就把她拉住了,云云的笑声还在响,但笑得不脆不亮,像是一口泉眼被什么按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