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谁的手艺?真该表扬。”魏强瞅见,心里也非常满意。
“咱们汪霞同志!”两手端着三碗二米饭①走近炕桌的李东山说。汪霞正在擦湿手,她以为魏强明知故问,想看又不敢看魏强地笑了笑,白皙的脸儿,刹那变成绯红。再加上魏强端起一碗饭朝她亲昵地招呼“吃吧”,不知为什么,她的心咚咚地跳了起来,脖子上也跟着红了。
①大米和小米掺着做的饭。
集体吃饭,没敬没让。人们都大筷子地夹猪肉,大口地吞着饭,吃的真香甜!真痛快!
人们吃着吃着,忽地有人发现骨头上有梅花桩般的几颗钉子帽。这几个钉子帽引起了人们的注意。“这是怎么回事?”“谁揳上的钉子?”“揳钉子干什么?”魏强一面吃一面想。赵庆田、李东山齐用筷子按住瓷盔子里的肘子肉;贾正攥把钳子,在朝外拔钉在骨头上的钉子。贾正拔一颗,说一句:“又是一个炮楼子!”再拔下一颗,又取笑地说:“这家伙就像个据点!”人们见贾正叨叨念念拔得挺有意思,都不住地乱笑。“对,现在吃肉拔钉子,将来,要用我们的工作和战斗来拔炮楼,除据点。群众给我们揳有钉子的肉吃,是希望我们用拔钉子的办法来对待敌人!”魏强忽然明白群众揳钉子的用意了,举着手里的一双筷子,指点贾正拔下撂在桌上的三五颗钉子郑重其事地说:“同志们,明白吧,群众正是要我们拔钉子……”
四
李洛玉刚回到保公所,驻大冉村的警备队派了两个警备队员和两个警察要民伕来了。洛玉亲自出马,先烟后茶地一照应,末了,又满口承担地说:“虽说人们正忙着耪小苗、扛场准备过麦秋,我们还是一切照办,请弟兄们回说给王小队长,以后就别再费心派人跑辙了!”
洛玉把伪军们欢欣喜喜地打点走,忙跟几个村干部们合计了合计。最后,按照刘文彬、魏强他们说的办法,开始在群众中布置开。
第二天,洛玉穿得干干净净,左手提上一瓶衡水酒,右手托着一个蒲包——里面是一只烧鸡和些熏鸡蛋,带着一伙扛镐拿锨的七老八小的民伕,走到大冉村据点跟前。他让人们站到吊桥外,自己大摇大摆地走进据点里。
大冉村警备队的小队长绰号叫王一瓶,山东人,三十来岁,个儿不高,嗓门挺洪亮,是个见酒如命的人。他常说:“只要有酒灌,三天不吃饭!”他外出讨伐也带个小酒瓶子,进村见了办公人,张嘴就说:“快给闹四两去!”一瓶子酒到他手里,不喝得瓶底朝上不拉倒。王一瓶的绰号,也就是因为他贪杯得来的。
洛玉嘴里“王队长,王队长”地叫着,身子刚钻进屋,就叫一股子呛人的酒气顶得倒退了两三步。他朝屋里一瞅,首先看到的是一只细长脖的空瓶子蹲在桌子上;另一只空瓶子在桌上横躺着。四个碟子:一碟灌肠,一碟快吃完的熏肉,一碟炒鸡蛋只剩一丁点了,一碟粉皮拌黄瓜,还有一点酱油汤。“我当谁呢,闹半天是你!”王一瓶敞着怀走进来,一眼望到洛玉手里的一瓶酒,咧起快要暴皮的大嘴唇,笑了。“可不是我。这两天过八路,也没工夫来看你。前十天有个亲戚上衡水,我知道队长喜欢喝两口,特地托他给你捎了两瓶老白干!”洛玉说着将酒递到王一瓶的面前。王一瓶接过来,在桌子角上磕掉铁皮盖,扬脖咕嘟闹了一大口,接着咧嘴问:“那一瓶呢?”
“别提啦,大前天过八里庄,让皇军给‘新交’去啦!”洛玉像真有那么回事地说。
“我日他个祖奶奶!”王一瓶满脸不高兴地骂了句,随后,又嘴对嘴地灌了一大口,回手给洛玉搬了个杌凳。“我的好朋友,你坐下。”他把洛玉按在座位上,一伸手将碟里仅剩的一点鸡蛋抓起来,飞快地填进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