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屎克郎搬家,都滚他娘的蛋啦。”
“哪里下来的?”
“西边大冉村的。”
“又是哈叭狗领来的。”刘文彬好像看见似的连想都没有想。
“除非是他,哪有二个。三害到哪里,也是闹得翻江搅海,六神不安。”
“他们干什么来了?”
“吃饱了,想溜溜食,愿意上京绕获鹿走呢①。屋里说去,我还想办点事呢!”
①北京在冀中北面,获鹿在冀中的西南,“上京绕获鹿”,讽喻闲得没事干。
刘文彬将驳壳枪关上大机头,枪口朝上,熟练地掖在腰间,习惯地拽拽棉袄大襟,就和魏强他们一起朝屋里走来。河套大伯给牲口添了半筛子谷草,也跟了进去。
“洛玉,这是武工队的小队长,魏强同志。”刘文彬给李洛玉指引。
“早听说过,今天总算盼得你们来俺村啦!”洛玉听说是武工队,从心眼里高兴。眼睛不受使唤地看了枪,又看人;看了这个,又看那个,真是眼里看着心里爱。
“你还接着刚才的话碴说,洛玉,大冉村的敌人怎么来得这么玄妙。”刘文彬抬抬下巴颏,让洛玉继续谈下去。
洛玉欠欠身子,一屁股坐在炕沿上。他把哈叭狗领着一撮毛出来到的哪里,净干了些什么事,从头到底,从根到梢地谈起来。“……这伙子畜牲,叮啊当地打死几只鸡,还要上房掏鸽子。西北角上周拴柱家房檐的一溜鸽子窝,都掏了一遍。一撮毛好容易抓到一个‘扑棱’,腾又从他手里飞走了。鸽子没有掏着,却沾了满手粪,气得一撮毛直个劲地喘大气。等鸽子飞回来,抄枪就打,小子枪法准,啪,就撂下一个来。他们又蹲了一大会儿,等鸽子再飞回来,一撮毛又打了一枪,鸽子打中了,偏巧架在椿树上。拿棍子捅,够不着;让人上去拿,谁也老牛拉车朝后鞦,干咋唬,不动弹。哈叭狗想在这儿充充能耐。连朝手心啐了两口唾沫,搂着椿树就朝上攀。手短,腿又短,笨得像个猪,三爬两爬,爬上一截子,又出溜下去。以后,人们搁着屁股,鬼子用枪把顶着他的脚,费力巴结地算是把他架弄上去。哪知道,椿树枝子脆,经不起他那二百来斤肥肉一压,喀吧!咕咚!树枝断了,他也摔落下来。逗得一撮毛仰面朝天哈哈大笑。等人们把他搀架起来,小趴趴鼻子摔青了;发面馒头的脸,也划破了;要不是肉厚,准得摔个腿折胳膊断。”
“刚才那边的笑声,就是为的这个?”魏强这才明白了刚才的笑声。
“可不是为的这个!你听见啦?”
“嗯,我一个人在房上听见的。”
“这小子别看摔了个烂北瓜样,还硬充大肚子蝈蝈。你们瞧瞧我学学他那副奴才相。”他出溜下炕沿,立在当屋,像演话剧似地装模作样着:“起开,起开,我又不七老八小的,搀着架着干什么?”两胳膊一挥,像是推搡他左右的人。跟着腰板一挺,两手一卡,瞪着眼睛说:“三十、四十正当年,摔下子怕什么?三天就好了。三天就好了?让结巴来说吧。”洛玉连形容带比划,疯疯癫癫地一闹腾,把屋里的人们逗得轰地笑了起来:贾正咧着没有门牙的大嘴,搓着脚跟地往后仰;赵庆田手捂着还没好利落的胳膊直哎呦;李东山一个劲地喊叫心口疼;常景春身子趴在“歪把子上”,上气不接下气;辛凤鸣抹着笑泪问大伯:“他会演戏?”大伯口水流拉老长,光指点洛玉,笑得说不上话来。
“同志们别笑,我学的这是碾砣砸碾盘,实打实的事。”没容得洛玉把话说完,有的人又要笑,魏强连咳咳了两声,人们才把嘴并住。
“哈叭狗这东西是白脖屎克郎,和别的两样。”洛玉放低嗓门继续说,“混伪事的,人性就够次啦,他还次有一等,事事坏得出奇,要不怎么叫哈叭狗呢?真看他主人的脸色行事。他们在这村糟够了,扭头就走,一出村西口,碰上个串亲的媳妇。一撮毛像蝇子见到蜜似的小跑步地蹿了上去。那媳妇一见,吓的浑身光哆嗦,连话都不敢说。‘女八路,翻翻的有。’一撮毛嘴里叨咕,伸手就翻包袱,摸身上。哈叭狗明知道一撮毛在那个媳妇身上耍流氓,不但不解劝,非要人家解开裤腰带,让一撮毛去摸裤裆里是不是藏着手枪。你们说说,做的这事有多损!支应的人们一见,忙凑上前去,好说歹说的才算拉倒了。这东西给鬼子舔屁股,真有舔出大肠头来的本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