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对我要格外关照些,虽然她对小队其他同志也都不差,但我感觉到她好像把我和肖奎——那个快嘴丫头,看得更亲切些。有些机密,有些心事,并不回避我们,因为小队只有三个女同志,而且总是住在一起,像姐姐似的关心着我们。
“一九四四年的秋天,芦花去滨海开了个会,因为那时我们跨区活动,似乎接受着双重领导。是不是啊?老江!也就在那次会上,作出了一个极其荒谬的决定,要我们把缴获的一批武器转移到滨海坚壁起来。
“我至今也不相信,那样一个不信邪的芦花,明知道是错事,为什么不站出来反对?难道她真的相信那些假情况?笑话,我们在城里的地下工作同志,怎么从未反映过一点?是我负责联系的呀!
“‘不就是那点点白薯干,江海就狮子大开口啦!’”
江海停住刀叉,怔住了。
“芦花批评了肖奎,叫她沉住气,别瞎说。
“我也劝说指导员:‘大姐,办不到的,等于给敌人白送,还是老办法好,细水慢流,通过咱们的联络渠道转运过去。’
“‘来不及啦,鬼子很快就要秋季大扫荡了!’
“‘滨海的情报可靠吗?’
“我们吃过麻痹大意、毫不在乎的苦头,但过度警惕、神经过敏,也使我们上了不少当。不适当地夸大敌情,弄得草木皆兵,疑神见鬼,也坏了不少事。”
“将军”插话说:“不奇怪,杯弓蛇影,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在战争年代,或许还可原谅。”
“不过——”劳辛说,“现在已经成了整个社会的心理状态,真可悲——”
“诗人,要罚你酒啦,出题啦!今晚只谈过去——”周浩又掉脸朝发愣的江海说:“吃啊,干吗按兵不动?若萍说你两句,看紧张的。”
江海叹了口气:“‘将军’,这是断不清的官司!”
谢若萍接着讲下去:“老江,你别误会我是和你算账,也可以统统不记在你的名下,但话总是要让人讲的吗!……不但芦花相信敌人要来夺枪,湖西,也被送粮去的王纬宇给宣传得动了心,特地派老林嫂通过封锁线,送来了一道紧急命令。
“老林嫂来,就意味着非常重要和紧急,看样子好容易弄到手的一块肥肉,滨海不费吹灰之力搞走了。想不到芦花看完命令脸都白了,要我们设法把枪支弹药送到滨海去。
“喝!像一点水滴进滚油锅,大伙都炸了。
“原来,连送出去都思想不通,并不仅仅是本位主义。好,现在不但给,还要我们送,好像我们是三头六臂,刀枪不入的神仙。
难道王经宇听我们调动?他没投降日本鬼子以前,就打主意抢过这批军火,向顾祝同、韩德勤邀功,现在成了汉奸,不正是给大久保的见面礼么?
“肖奎恃着她是指导员的小鬼,天不怕,地不怕,对老江嚷过。——记得不,老江,有一回你来我们驻地,商量接送军火的具体办法。那肖奎冲着你鼻子:‘你们没本事自己缴获,有脸朝人家讨,讨还罢了,叫花子要饭嫌馊,得我们送上门,岂有此理!’没忘了吧?队长同志!”
江海说:“真抱歉,大夫,记不大起来了,我有脑震荡后遗症!许多该忘的东西忘不了,许多该记的东西记不住。”
“怎么得的,江伯伯?”
“还用得着问吗?画家,跟你爸一样,能从‘小将’手里活过来,就算命大,别打岔,让你妈讲下去吧!”
“芦花犯愁了,硬打硬拼硬冲么?我们几十个人,孤注一掷?从敌人眼皮底下混过去?谁也不会隐身法。她怎么能睡得着呢?翻来覆去,后来索性坐起来靠墙思索。
“‘睡会儿吧,大姐!’我劝她。
“‘你放心睡吧,一会儿我替你岗!’
“‘不,你累了一天。’白天把已经坚壁好的军火重新从埋藏的村子里起出来,准备集中朝滨海运去。蛖!荒谬的决定啊!我们就是这样自己整自己,放着好端端的日子不过,像发神经地一会儿这么变,一会儿又那么变,消耗时间,浪费精力。我们用了多大工夫才把那些军火分散坚壁起来的呀!老百姓都拿命替我们保管着的呀!
“芦花苦笑了一声,突然问我:‘他干吗那么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