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时一百五十套房,我向你要。”
“是。”
“最近柳市长身体怎么样?”阎鸿唤突然记起自己有五天没有看见柳若晨了,只是听说柳若晨把行李搬到搬迁指挥部了。
“柳副市长身体不大好。白天忙工作,晚上还要去医院看爱人。”
阎鸿唤不再说话。这五天之内,他和柳若晨通了三次电话。柳若晨只跟他谈工作,从不涉及别的。他问徐力里的病情,柳若晨避而不答。这让阎鸿唤感到很尴尬。
这一瞬间,他的心突然被一种柔情和痛楚占据了。他回忆起许多与徐力里相处的往事,也想到那个晚上,她住院前交给他的那份立体交叉桥设计图纸。
他感到深深的内疚。凤凰桥没能如徐力里所愿,没采用她的设计。接替徐力里主持凤凰桥总体设计的工程师,认为她的设计占地太大,造价过高,在讨论方案的会上提出异议,而阎鸿唤同意了这种否决。他不敢想象一旦徐力里知道了这种否决,会作何种表示,对一个临终的人的最后愿望,这是否太残酷了?他再一次对徐力里的情感进行了摧残。但作为一个市长,他又不能不这样做。他没有勇气去看她,他怕她问这桥,他既不能欺骗她,也不能不回答。
阎鸿唤坐上自己的车,车启动了。这时,迎面一辆轿车驶进了工地,阎鸿唤认出这是柳若晨的车。
他叫司机灭了火,然后走出轿车,等着柳若晨。
柳若晨从车里出来,看见阎鸿唤,便向他走过来。
“你还没有走?”柳若晨问。
“开工典礼你怎么没参加?”阎鸿唤反问他。
“典礼,你是主角,有没有我这个陪衬并不重要。难得的时间挤出来,我去看她了。”
“我明白。”阎鸿唤轻轻地说,心中油然生起一种感激之情。
“不,你不明白。”柳若晨冷冷地说,“你根本不理解她,她天天盼望着凤凰桥的设计方案,而我们辜负了她。”
“你不会把结果告诉她吧?”
“我没有权利隐瞒。”
“什么?!”阎鸿唤几乎喊了起来,“你没有权利告诉她。”他抑制不住内心巨大矛盾带来的冲击,他狠狠地盯着柳若晨,如果他不是市长,如果柳若晨不是徐力里的丈夫,此刻,他都会一拳把柳若晨打倒。
“我有这个权利,我是她丈夫。过去我一直没有给予她什么,我想弥补我的过失。我爱她。”
“什么?这是爱吗?明明是刺激,对于一个身体虚弱、生命垂危的人,你是在折磨她,置她精神于绝境。你,你是报复吗?报复徐力里,也报复我,是不是这样?你回答我。”
“报复?”柳若晨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由于激动,他有些颤抖,眼镜一再往下掉,他索性摘了下来,死盯住眼前模糊不清的阎鸿唤,“原来是这样,没想到你是如此的冷酷。”
“柳若晨同志,你要对你说的每一句话负责。”阎鸿唤被柳若晨的态度和言词进一步激怒了。
“难道我说得不对吗?你冷酷,冷酷到连她最后的愿望都不让她实现,还想欺骗她。”
“我是市长,不能为一个女人的愿望去浪费国家的财产,这你不是不知道!”
“可是为什么不能让她修改一下,成全她呢?”
“工期紧,我们没法儿等。”
“工期是人定的。”柳若晨毫不放松。
“工期就是金钱,就是一座城市的财富!”
“而且你虚伪。”柳若晨一字一句地说出这句话,转身准备离去。
“站住!”阎鸿唤无法忍受这种轻蔑,“你需要把话讲清楚。”
柳若晨回过头,望着他:“不要这样大惊小怪,不要指望人人都对你唱颂歌,你做不到。你爱她,但你否认,欺骗自己,也欺骗别人。不然,你何至于联想到报复?你这个词儿,正是说明你离开她是对她、对她父亲的报复,而且你只允许你这样报复。别人恨她你受不了,别人爱她,你也受不了。难道最后,你还要让她继续把你的欺骗当作希望,带着对你的依恋离开人世吗?人不能太贪心了,你选择了事业,自尊,选择了报复,就不能再希图留有她那个温馨的梦。我是她的丈夫,我要尽我的一切去帮助她,让她看到自己的力量和希望,明明白白,不留遗憾地告别人世。人的生命结束时,真正的幸福是为自己写上一个完整的句号,我想这是她的心愿。”
阎鸿唤从未见过书生气十足的柳若晨这样激动,这样跟他毫无顾忌,振振有词地讲话;也从没想到柳若晨居然这样把他看得清清楚楚,比他自己还清楚。他终日忙碌,沉浸在总体设计和宏伟蓝图的事业中,很少有暇想别的。柳若晨却一再地勾起他的这根柔肠。他突然对自己,对柳若晨产生了一种厌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