为他穿喇叭裤的事,小东已经跟车间主任吴国栋顶过一回:“喇叭裤全让小流氓给穿糟了。其实,穿的人不见得就坏,穿得油渍麻花的人,也不一定就好。”
至于吕志民和他父亲不对付的事,究竟谁对、谁不对,那笔账是算不清楚的。
老爷子任吗不懂,管得还宽,见人就数落儿子的不是。动不动就告给小东,吕志民和他吵架;早上不起床;洗脸水、洗脚水不倒,就在地当间儿放着,谁不注意就“当”地踢上一脚,闹得满地都是水;晚上一出去就是半宿,说是“厂里有事”;又说吕志民床底下压着一把三棱刮刀,可能是对付他的……去年,吕志民带回家一个新洗脸盆,两条新毛巾,老爷子竟然问小东那些东西是不是偷的……
净把人往邪里想,吕志民拧劲儿上来了,越是这么着,他越是任着性儿来。这关系好得了吗? 小东既不听信老人那些狭隘的偏见,也批评吕志民成心给父亲找气的不是。仗义的是,他从不拿那些挑三窝四、恨不得把人人家里闹得鸡飞狗叫的人散布的闲言碎语当回事。该顶的顶回去,该解释的解释。在这点上,吕志民觉着小东比老吕头待他还好。
这样的领导——别看是个小班长,难得遇上啊。
“好吧,再戴你就给我没收。”吕志民下了决心,何必呢,为了个蛤蟆镜和小东惹气。
“你再戴我就抓下来给你摔了。”杨小东毫不含糊。
吴宾把眼镜往吕志民兜里一杵。问杨小东:“你找我们有什么事儿? ”
杨小东从口袋里掏出一把纸条,递给了吴宾。吴宾一看,是前天小组里搞的那个民意测验。题目是:今年五十元安全卫生维护机床先进班组奖金如何处理? 吴宾数了数,一共十四张,其中十三张写着离厂子顶近的“新风饭店”,一张写了“老莫”,都想到一块去了。
写条子的时候,谁也没和谁商量过,十四个人,心齐得都绝门了。
杨小东说:“今天是一九七九年的最后一天。下午没活儿,就是搞卫生,你和葛新发就别参加了。莫斯科餐厅太远,又是个别意见,就到新风饭店去订菜订饭。你们俩占座、吃馆子有经验。五十元钱,该订什么菜,什么酒,看着办。我们三点钟干完,车间一封门,队伍就开去了。”
葛新发说:“哟,那笔账你还记着哪。”
“什么经验,都有用得着的时候,但要看场合和时问。你们吃馆子的经验这回不就用上了。”
说罢,四个人都笑了起来。
葛新发说的是上次发季度奖的事。那天,还没把奖金发到个人手中,杨小东就和他们两人打招呼了:“今天发奖金,你们可不许上班时间出去吃馆子。”
杨小东这个招呼,当然不是随便说说。他从不跟人说那号没有把握、没有根据的话。
葛新发和吴宾是班组里有名的馋鬼。拿到奖金就吃馆子是他们的老习惯。杨小东也多次劝说过他们:“又去吃馆子? 也不攒点钱,还打算不打算娶媳妇? ”
每每提起娶媳妇的事,葛新发总是满腹狐疑地摇着大脑袋:“媳妇儿? 不行。那玩意儿太受限制。你说说,你现在有单身那会儿自在吗? ”
杨小东眯着眼睛想了一会儿:“是不那么自在。可这不自在里,又有点儿美不滋儿的味儿。那是没媳妇的人,咂摸不出来的。”
吴宾不以为然地说:“今天说今天,明天说明天。再说,一个月就吃那么一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