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完,他再看看那密密深深的荒林,重重的跺了一下脚,带着满怀的无可奈何与怆恻之情,他说:
“我们走吧!”执辔回鞍,一片凄凉,再回首相望,夜雾迷离,山影依稀。那树木,那小径,那岩石,那原野,都已模糊难辨了。云鹏怆然的想起前人的词:“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
这以后,也是“料得年年肠断处,明月夜,短松冈”了。
从此,葛府中失去了吟霜的影子。云鹏魂牵梦萦,实在无法忘怀吟霜。朝朝暮暮,这片思念之情,丝毫不减。走进吟霜住过的房子,他低呼吟霜。看到吟霜穿过的衣物,他低呼吟霜。抚弄吟霜弹过的琴,他低呼吟霜。抱起吟霜留下的儿子,他更是呼唤着吟霜。孩子长得非常漂亮,眉毛眼睛,都酷似吟霜。他常抱着孩子,低低的说:
“你的母亲呢?孩子?你的母亲呢?”
这种忘形的怀念,这种刻骨的相思,使他忧思忡忡,而形容憔悴。弄玉看在眼里,急在心里。只得对云鹏说:
“云鹏,你这样想念吟霜,不怕我吃醋吗?”
云鹏揽过弄玉,注视着她,温柔的说:
“弄玉,你不会吃吟霜的醋,因为你和我一样喜欢吟霜呢!”一句话说得弄玉心酸,她望着云鹏,叹口气说:
“但愿吟霜能了解你这番思念之苦,能回来再续姻缘。不过,爷,你也得为了我和孩子们,保重你自己呵。我看,从明天起,你多出去走走,各处去散散心,好吗?”
为了免得弄玉悬心,他只得应着。但是,尽管名山胜水,或花园名胜,都无法排遣那份朝思暮想之苦。就这样,一年的时间过去了。孩子已牙牙学语,而且能摇摇摆摆的走路了。云鹏看着孩子,想着吟霜,那怀念之情,仍然不减。弄玉开始笑吟吟的对云鹏提供意见:“云鹏,天下佳人不少,与其天天想吟霜,不如再娶一个进来。”“你别瞎操心了!”云鹏皱着眉说。
弄玉不语,她知道他已是“曾经沧海难为水,除却巫山不是云”了。她嘴里不说,却在暗中布置着什么,云鹏发现她在装修吟霜那几间卧室了,他怀疑的问:
“你在弄些什么?”“把这几间屋子收拾好,给你再物色一个人。”弄玉笑嘻嘻的说。“你别动吟霜的房间,也别白费工夫,你即使弄了人来,我也不要!”云鹏没好气的说。
“给你物色一个比吟霜更漂亮的,好吗?”弄玉祈求的看着云鹏:“你不要管,等我找了来给你看看,不好,你就不要,如何?一年了,你总是这样愁眉苦脸的,要我们怎么办呢?”
云鹏慨然长叹,抚摸着弄玉那窄窄的肩,和鬓边的细发,他心中浮起了一股感动和歉然的情绪,再叹口气,他低声说:
“弄玉,弄玉,你实在是个好太太!你别给我弄人,我一定从明天起振作起来,如何?”
“这样才好。”弄玉笑着,眼里盈着泪。
云鹏开始强颜欢笑,也开始参加应酬宴会,去歌台舞榭,但,在心底,他还是想念着吟霜。怕弄玉寒心,他不敢形于色,而弄玉呢?她已把吟霜的房间弄得焕然一新,云鹏知道她要为他物色人选的念头仍然未消,感于她那片好意,他也就无可奈何了。于是,这天,云鹏从外面回到家里来,才一进门,就觉得家里充满了一股特殊的气氛,老家人葛升笑得怪异,喜儿鬼鬼祟祟,丫头们闪闪躲躲。他奇怪的走进去,弄玉已笑着迎了出来,满脸喜气:“云鹏,我总算给你物色到一个人了!”
原来如此!云鹏有些不高兴,皱着眉问:
“在哪儿?”“我让她待在吟霜的那间屋子里呢,你去看看好吗?”
怎么可以让她住吟霜的房间!云鹏十分不乐,却不好发作。看到弄玉一片喜孜孜的样子,他又不忍过拂其意,只得走到那门口来。才到门口,弄玉又止住了他。
“您别先进去,云鹏。这女孩也会唱曲子,你先听她唱一曲,看看比吟霜如何?”云鹏有些诧异,也有些不耐。但是,屋里已响起一阵叮叮咚咚的琴声,好熟悉!接着,一个圆润清脆的歌喉,就袅袅柔柔的唱了起来:
“香梦回,才褪红鸳被,重点檀唇胭脂腻,
匆匆挽个抛家髻[jì],这春愁怎替?那新词且寄!”
云鹏猛的一震,这可能吗?他再也按捺不住,大踏步的跨上前去,他一掀帘子,直冲进房。霎时间,他愣住了。在一张椅子上,一个女子白衣白裳白飘带,正抱琴而坐,笑盈盈的面对着他。这不是吟霜,更是何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