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管你是人是狐,”云鹏烦恼的说:“我只要你在我身边,好好的活着。”“可是,爷,我的期限已经到了,我必须离去。”吟霜温柔而哀恳的说:“请你看在我这几年的恩情上,为我做一件事,我会非常感激你。”“吟霜?”云鹏盯着她,那宽宽的额,那细细的眉,那亮晶晶的眼睛,那挺挺的鼻子,那小小的嘴,那细腻的皮肤,那玲珑的手脚……这是一只狐狸吗?荒谬!岂不荒谬吗?但,她真是只狐狸吗?“你说吧,吟霜。”
“请你过两天之后,把我抬到城外西边那座森林里去,然后都走开,不要管我,也不要窥探,我会重化为狐,回归山林。如果你不依我,我会死去的。”
“吟霜!”云鹏惊喊,猛烈的摇头。“不!不!不!你根本神志不清,不行,在那森林里,你会冻死!”
“爷,我是只狐狸呀!”吟霜说,那乌黑晶亮的眼睛深深的盯着云鹏,云鹏不自禁的想起了那只白狐,是的,这是那只白狐的眼睛!他有些神思恍惚而额汗涔涔了。吟霜紧紧的抓住了他。“知道吗?爷,我是属于山林和原野的,自来你家,虽然我也很幸福,但是,到底不如以前的自由自在。我毕竟不是人,过不来人的生活,你勉强留下我,我一定不免一死。爷,你希望我死吗?”“哦,吟霜,我要怎么办?吟霜?”云鹏凄楚的叫:“你既然必定要走,何苦来这一趟?”
吟霜似乎也一阵惨然,泪珠就如断线珍珠般滚滚而下,握紧了云鹏的手,她凄然说:
“爷,如你疼我,好好待那个孩子吧。我在林中,还是会过得快快乐乐的,你尽可以放心,不要挂念,如果有缘,说不定我以后还会来见你。别了,爷。请照我的话办,一旦我死了,就来不及了。现在,你愿意出去,让姐姐进来吗?我有话要和姐姐说。”云鹏心神皆碎,五内俱伤。他掩泪退出了吟霜的房间,痛心之余,真不知神之所之,魂之所在。弄玉含泪进了吟霜的房间,整夜,她都逗留在里面,没有出来。
第二天一大早,云鹏就必须出门,因为知府来县中巡视,他要去陪侍。他无暇再去探视吟霜。黄昏时分,他回到府中,来不及换去官服,就一直冲进吟霜的卧房,才跨进房间,他就大吃了一惊,呆呆的愣住了。吟霜房中,一切依旧,只是那张床上,已一无所有。“云鹏,”弄玉追了进来,含泪说:“吟霜已经离去了。”
“离去了?到哪儿去了?”云鹏跳着脚问。
“我们遵照她的意思,把她送到城外西边的森林里去了。”弄玉说:“她逼着我做的,她说,等你回来,就不会放她走了!”
“糊涂!”云鹏跺脚大叫:“你怎么听她的?她病得神志不清,说的话怎能相信?谁抬去的?放在什么位置了?有没有留下人来照应?”“是葛升他们抬去的,我们遵照她的意思,把她放在草地上,就都走开了,不敢留在那儿看她。”
“啊呀,我的天!”云鹏感到一阵头晕目眩,用手拍着额,他一叠连声的叫葛升备马,他要赶到那森林里去看个究竟。
“爷,你就让她安安静静的去吧!”弄玉劝着:“天已经暗了,路又不好走,您何苦呢?”
“我要去把她带回来,”云鹏嚷着:“你知道山里有狼有虎吗?她就是死,也不该尸骨不全呵!”
不管弄玉的劝阻,他终于带着家人,扑奔城西的丛林而去。出了城,郊外山路崎岖,秋风瑟瑟,四野一片凄凉景象。想到吟霜被孤零零的丢在这山野里,他就觉得心如刀绞,不禁快马加鞭,直向丛林冲去。
终于,他们来到了那丛林里,葛升勒住马说:“就在这儿!”云鹏停住马,举目四顾,一眼看到在那林中的草地上,有一团白色的影子。云鹏喊了一声,滚鞍下马,连跑带跌的冲到那白影子的旁边,一把抓住,却是吟霜的衣裳和鞋子,衣裳之中,什么都没有。“吟霜!”云鹏惨叫,举起衣裳,衣物都完整如新,只是伊人,已不知归向何处。他昏昏然的站起身来,茫然四顾,森林绵密,树影重重,暮色惨淡,烟雾迷离,秋风瑟瑟,落木萧萧。那原野起伏绵延,无边无际。吟霜在哪里呢?他紧抱着吟霜的衣物,呆呆的伫立着,山风起处,落叶纷飞。葛升走了过来,含泪跪下说:“爷,白姑娘是回她的家乡去了,请爷节哀顺变吧!”
是吗?是吗?她真是化为白狐,回归山野了吗?云鹏仰首问天,天亦无言,俯首问地,地亦无语。云鹏心碎神伤,不禁凄然泪下。抚摸着那些衣衫,衣香依旧,而芳踪已杳。他不忍遽去,伫立久之,家人们也都垂手而立,默默无言。山风呼啸,夜枭哀啼,天色逐渐黑暗,山影幢幢,树影参差,几点寒星,闪烁在高而远的天边。老仆葛升再一次跪禀:
“爷,夜深了,请回去吧!白姑娘有知,看到爷这样伤心,也要不安的。”当此际,纵有千种柔情,百种思念,又当如何?云鹏慨然长叹,含泪默祝:“吟霜,吟霜,你如果真是白狐,山林辽阔,请好生珍重,一要远离猎人网罟,二要远离猛兽爪牙。你一点灵心,若不泯灭,请念我这番思念之情,时来一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