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道。”
“你那位罗力也没有和你提起过吗?”
“你知道他是一个军人——”
“军人正是为这而战的。抗战前夕,日本人广田弘毅提出了中国必须接受的三原则:一为经济提携,二为共同防共,三为承认满洲国。这里面不是渗透着浓重的经济目的吗?在人类社会中,一直存在着不合理的现象,比如可以是一个人压迫另一个人,一个阶级压迫另一个阶级,也可以是一个国家压迫另一个国家——”
“可是你想那么多干什么?想那么多,日本人的飞机照样在头上飞,坏人照样把你的西装都抢了去。现在你病成这个样子,照样躺在破布堆里。“
“我想找到消灭这种不合理制度的途径,我还想亲自参与到这种消灭的过程中去。我想使我的生命具有最大的意义,哪怕像流星一样短暂地燃烧,划过夜空。请你不要以为我在说胡话。我们这样的人散落在人群中好像很少,一旦集中起来却很多很多。现在他们都开始集中起来了,他们从全国各地动身,都开始往一个叫延安的地方而去了。“
“你也要到那里去?”
“你呢?”
“那地方听上去挺不错。”
“如果你愿意和我一起去——”杨真就从破布堆里坐了起来。
“——罗——力——“寄草就摇摇头,拖长声音说。
连寄草自己都说不清为什么她爱罗力爱到这样的地步。这样的初恋并没有太大的基础——时光是那么的短暂,交往也并不多,回忆起来,真正刻骨铭心的就是那个月亮圆圆的故乡的茶园之夜了。因为出现了杨真,寄草觉得她更爱罗力了。她必须爱罗力,否则,她每天和杨真热火朝天地讨论着真理,那是什么意思呢?
一到金华,寄草就陪杨真去了《战时生活》编辑部,她以为她会在那里找到他的侄儿杭忆,还有那位女共产党那楚卿。她扑了一个空,侄儿杭忆,已经跟着女共产党人那楚卿走了。好在杨真却和他们的人接上了关系,暂时留在了编辑部。第二天,寄草准备回乡间她所在的保育院去,杨真却给她带来一个消息,说给她联系了工作,就留在几个月前成立的金华保育会里。他说:“你不是还在急着找你的侄儿吗?你在保育会里,消息灵通,说不定什么时候就给你碰上了。”
这主意不坏,寄草一口就答应了。她暂时还不知道,浙江省保育会自成立以后,共产党就在这里面成立了党小组。共产党对于她,寄予着很高的希望呢。
转过年去,寄草有许多日子不见杨真。他时常这样神秘地失踪,寄草也就不奇怪了。谁知有一天寄草却突然接到杨真的电话,要她到酒坛巷8号台湾义勇队去见他。寄草叫道:“杨真你忘恩负义啊!你,怎么这么些天见不到你的影子,这会儿又冒出来了?”
杨真说:“我真有事情,大事情。你快来,我这里还有台胞带来的冻顶乌龙呢,你喝不喝?”
寄草撒撇嘴说:“你别拿冻顶乌龙诱惑我,不就是包种茶吗?从前我们忘忧茶庄,什么茶没有!”
原来这包种茶,乃是台湾名茶一种,说起来也是从大陆过去的。一百多年前,由福建安溪县专做茶叶生意的王义程氏所创制。因为成茶是用方纸包成长方形的四方包,因此得名。到得1881年,福建同安县茶商吴福源在台北设源隆号,专事制造包种茶,安溪商人王安定与张古魁又合伙设建成号经营包种,这就是台湾包种茶的起源。这包种茶也分为几个品种,有文山包种,有冻顶乌龙,还有台湾铁观音。寄草说得没错,天下茶品,大哥杭嘉和凡知道的,没有一样不收,况且是像冻顶乌龙这样名冠天下的好茶呢。
杨真这才真着急了,叫着:“你快来吧,我见到你那位罗力了。他托我带来信,你到底还要不要?”
寄草一听,就像心里埋着的一颗定时炸弹突然引爆,把她炸得心花怒放,话也说不出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