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见有人到来,那些士兵就现出警觉的神情,并且举起刀枪横着一拦,把他拦住了。
“什么人?要干什么?”一个小校模样的发出询问,怀疑地打量着眼前的不速之客。
“本官是、是余姚军的,奉、奉命前来观战。有文、文书在此!”黄宗羲上气不接下气地回答,从怀里掏出文书,递了过去。
谁知,那个小校连接也不接,只摇摇头,说:“上头有令,开战之后,若无许可,便不得再放人出入!”
黄宗羲一听,不由得急了,大声说:“不是让我来观战么?怎么不许进去?
不进去怎么观战?”
那小校面无表情地说:“大老爷要来观战,就该早来才是。到这会儿才来,上头有令,可怪不得小军。”
这活自然有理。加上黄宗羲本来就自知有错,因此一时问倒被弄得哑口无言。
这当儿,只听江面上的战鼓声和喊杀声越发高昂起来。那怒涛似的声响显示着战斗已经进入了紧张激烈的当口。这使黄宗羲愈加心急火燎,不由得暗暗埋怨张岱,不该把自己平白耽误了许久。因此,虽然凭着急促的脚步声,知道张岱也来到了身后,但是他却赌气地不回过头来。
“既是如此,”停了停,黄宗羲只好又要求说,“那么可否派人禀报上头,就说下官因他事所阻,来迟了,请他放我进去?”
那小校摇摇头:“他们都到木城上去了,眼下找不到。”
看对方毫无通融的余地,黄宗羲不由得泄了气。他正想转过身去,就听见蓦地响起一声怒吼:“胡说!什么找不到?”接着,张岱一下子挤到前面来。只见一向快活随和的这位公子哥儿倒竖起疏朗的眉毛,圆瞪着的眼睛闪射出骇人的光芒,一张小脸憋成深紫,嘴唇上的两撇小胡子也翘了起来。
“什么找不到!”他又大叫一声,“告诉你们这些狗才!本老爷可是监国爷派来观战的!监国爷,知道么?便是张阁老见了我也要优礼三分!你们敢不让我进去?不让我进去就砍了你们的狗头!”
说完,他就回头向黄宗羲说声:“我们走!”然后就噔噔噔地朝着那些明晃晃的刀枪直走过去。
那几个兵没料到这个官儿发起脾气来会如此厉害,加上又听说是监国爷派来的钦差,一时间倒被吓住了,看见张岱的身体已经直挨过来,只好连忙收回刀枪,乖乖地让开一条路,放他们进入木城。
黄宗羲这才松了一口气。急切问,他也来不及再对张岱说什么,只慌忙地沿着木梯,向墙头上赶去。
木城的墙头上,已经密密麻麻地站满了人。其中有张国维和他的幕僚们,也有各路明军的观战代表。他们全都把脸朝着喊杀连天的江面,在凝神观战。张岱刚才虽然在把门的士兵面前大耍威风,但对于迟到的过失想必也是有点心虚胆怯。
黄宗羲就更是如此。因此两人不敢再声张,赶快在女墙边上找了个空当,安顿下来。
也就是到了这时,黄宗羲才完全看清楚江面上的战斗情景。原来,这场水战的规模果然不小,极目望去,只见从南到北的一二十里江面上,东一堆西一群地散落着各种大小战船。骤眼一瞧,它们像是莫名其妙地挤聚在一起,但是仔细辨认,就可以发现其实正进行着激烈的搏斗。因为无数带着火头的飞箭正在船与船之间流星急雨般地穿梭着,有些船只已经在着火,滚滚黑烟正从船篷和帆樯间冒涌出来。至于另一些船则分明在互相猛力碰撞着,以致整个船身,连带船帆一道,都在剧烈地左右摇晃。而当船上的将士们发出怒雷似的呐喊,更加奋力地射出带火和不带火的利箭,更加狂乱地挥舞起手中的镰钩、撩钩和刀枪时,阳光下就不时进射出耀眼的光芒……由于在辕门受阻的心神还未平复,有好一阵子,黄宗羲只是茫然地眺望着,只觉得木城上的风很大,刮得近旁的旗帜呼啦啦地直响。而江面上则乱纷纷的一片,既闹不明白战斗是怎样开始的,也闹不明白如今进行到怎样的地步?眼前的战况到底是对敌人有利,还是对己方有利?甚至连哪只船是敌军,哪只船是自己人,他都有点闹不清楚。于是,他极力收敛心神,试着去辨认船上的旗帜。渐渐地,他才开始看明白:在那一个个犬牙交错般扭结在一起的战团中,有的是自己一方的船正在围攻清军,有的则是自己一方的船在受到敌人的围攻。不过,由于双方正在相持中,而且场面相当混乱,因此一时还分不出明显的胜负。在站到女墙边上来这小半天里,黄宗羲只看见,一只清军的战船在焚烧中迅速下沉,船上的清兵停止了战斗,纷纷跳水逃命。但是没容他们游出多远,就被乘着快船赶过来的明军刀砍枪刺,尽数结果了性命……“啊,打中了!又打中了!”一声沉闷的轰隆声过后,站在女墙边上观战的人们当中,好几个兴奋的声音蓦地大叫起来。
黄宗羲连忙寻找着。果然,在正面不远的江面上,一艘插着清军旗帜的大型战船,仿佛被狠狠咬了一口似的,剧烈地颤抖着。随后,那张本来傲慢地高挂着的巨大船帆,就连同折断的桅杆一道,慢慢倒挂下来。接着整艘船也因为失去了控制,横着摆在水中,再也动弹不得。与此同时,船上的清兵变得像热锅上的蚂蚁,乱作一团……“快揍它呀!快点冲上去,狠狠地揍它娘呀!”先前那几个声音又一次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