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错,”顾呆也小心地附和,“前次立君,他马瑶草还有遁辞可假。如今他再生事端,便是违抗圣旨,史、姜诸公便可名正言顺地论劾他了!”
周镳冷笑一声:“论劾有什么用?你们可别忘了,如今新君得立,他马瑶草可是挟着定策之功。况且,史道邻还有把柄抓在他手里!”说完,他又转向黄宗羲,紧盯着问:“嗯,怎么样,兄还要再等、再瞧么?”
黄宗羲沉吟着,感到有点心乱。因为刚才他决意来说服周镳,就是基于认为陈贞慧的一套设想是有道理、行得通的。然而,如果当真发生周镳所预言的那种动荡,改革朝政的前景就会变得颇为可忧。“不过,史道邻等人应当知道此中利害,必会严加防范,再不容马瑶草轻易得手的!”这么安慰了自己之后,黄宗羲抬起头,平静地说:“得不到确证之前,请恕学生未敢勉从。”
在等待回答的当儿,周镳一直显得期待颇殷。一刹那间,他的表情变了。
“好,好!”他冷笑着说,“那么你就等下去,瞧下去好了!”他断然抛开黄宗羲,转而瞧着顾杲:“那么,子方兄呢?莫非也要等一等,瞧一瞧?”
“这……我……,‘大约没有准备,顾杲顿时结巴起来。
“你怎么了?说话呀!莫非在你们心中,我周某还不如一个陈定生不成?”周镳终于按捺不住,再度发火了。一双黑中带绿的眼睛,也闪射出怨恨的光来。
“哦,不!,,顾杲慌忙说。随后,他斜起眼睛,瞥了瞥坐在一旁的黄宗羲。
大约发现朋友正紧抿着嘴唇,丝毫没有妥协的表示,他就结结巴巴地说:“学生、学生愿、愿惟先生……”“什么?”周镳厉声追问。也许看见连顾杲也支支吾吾,他怒气更盛,接着就剧烈地咳嗽起来。
“学生愿惟先生之命是听!帕耸纸诺墓岁礁辖舸笊卮穑⑶页米胖茱鸬那姿婷盘嬷魅舜[shùn]繁场⑺退牡倍崆岢读顺痘谱隰说囊滦洹?然而,黄宗羲却被激怒了。因为在他看来,周镳如此执拗地反对陈贞慧,主要是出于私人的恩怨。如果为着照顾交情去顺从对方,放弃改革朝政、实现中兴的大计,那显然是不可以的。顾呆明明知道这一点,却毫不抗争,还试图促使自己也跟着他盲从曲附,黄宗羲觉得,这就未免懦弱得过分了。
“嗯,太冲!”顾杲又低声敦促说。
黄宗羲猛地站起身,一句激烈的指责也冲到了嘴边。只是由于周镳那气喘吁吁的模样临时闯入了眼中,他才勉强忍住了。但是,继续在屋子里呆下去,却使他感到气闷难当,于是他铁青着脸,猛然转过身,大步向外走去。虽然吃了一惊的顾呆和雷演祚在背后i车声发出呼唤,他都再也没有回头。
二
“什么,密之回来啦?”陈贞慧一把抓住余怀的胳臂,又惊又喜地问,“如今他在哪儿?什么时候回来的?”
这是在方以智回到南京之后第三天的上午,余怀到兵部衙门来找陈贞慧报信。
没等进门,他就迫不及待地把消息向朋友说了,陈贞慧一听,竞在大街上忘情地叫出声来。
由于从昨天夜里起,本来起码要持续上大半个月的梅雨季节,出乎意料地提前结束了。阴云满布的天空,仿佛来了一把无形的扫帚,转眼之间就给打扫得干干净净。隐没了多日的太阳,重新露出脸来。如今迎着人们的眼睛,那积水未干的街道,那高墙后面的各种树木,以及房屋顶上的鸱吻和瓦顶,正在五月的晴空下一齐愉快地闪着光,树丛深处听得见有鹧鸪在叫。
“密之是初五到的。”余怀回答,“眼下暂且借寓在李十娘的寒秀斋里。弟见过他之后,便即时过来告知兄。可兄这贵衙的门槛也太高了!前日、昨日弟都来过,可门公硬说兄不在,死活不给通传,害得弟为这事差点儿没把两条腿跑断!”
“哦,这可真是太有劳兄了!”陈贞慧连忙拱手道歉,“不过,也别怪门公。
这两日,弟确实不在衙里,一天到晚跟着史公满城地跑,又是拜客,又是上清议堂去会议。兄可知道,监国命内阁从速草拟新政哩!史公又是极认真的人,事事都要亲力亲为。所以跟着他,就别指望清闲得了!”陈贞慧嘴上诉着苦,可是看得出来,对于眼前这种际遇,他颇为满意与自得。
余怀眨眨眼睛,不无羡慕地说:“这一次,没想到史公还能当上了首辅。兄这个幕宾,可算是真的当着了!”
陈贞慧摇摇手,神情一变而为严肃:“像这种幕宾,好处是捞不着的,但得一申报效社稷的夙愿,也总算忙得其所就是——咦,方密之是怎么逃回来的,兄可还没说哩!他是单身一人,还是连家眷也带回来了?“余怀收回目光,苦笑一声,说:“他么,是单身一人,家眷都丢在北京了!不过,这事说来话长,先找个处所,再坐下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