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哥自然是答应了。
那封信,能在傩喜先生面前展开,已是阿丽思小姐提笔一个月以后的事了。若是我们等到那时从傩喜先生的椅背后(不消说,傩喜先生读这信是一定得在客厅中那张紫檀嵌螺大太师椅上,)去看这个信,未免太迟了,不如来听听阿丽思小姐自己读这封信罢。
信是从“亲爱的傩喜先生”起首的。信上说:……我不期望到了这个地方,来给最亲爱的傩喜先生一次信。我是到了一个你所猜想不到的地方,也是我阿丽思自己猜想不到的地方——(一切很分明,又并不是梦!)谁能说尽这地方一切?请五个屠格涅夫,三个西万提司,或者再加上两个——你帮我想,加那世界顶会描写奇怪风俗、奇怪的人情以及奇怪的天气的名人罢。——总之我敢断定,把这一群伟人请到这小地方来,写上一百年,也不能写尽这地方!若是你相信我——请你相信我——这话不是诳话,你可以知道我这时的兴味。
这里是还藏得有一部《天方夜谈》,在一切人心中,在一切物件表面,只缺少那记录的人。另外又还有一部人类史纲。一部神谱。一部……唉,这名字要我从什么地方来说。我实在是说也说不尽的,恕我罢。
傩喜先生,请你信我的诚实——这是第二次我的请求,我是差不多每写一个字都得说“请你信我”一类话的,因为太荒诞不经。——你信我罢,我在此闭了一只眼,来看一分钟眼前的事,都可以同我姑妈——那个格格佛依丝太太,说一年还说不完!我到此只是在用一种奇怪的天分,熟读一切人间不经见的书本,我只担心在此住到稍久,就一辈子无从学毕这经过了。倘若你说“我要明白”什么,或是说“我想知道”什么,那我就将高高兴兴的来为你说明这一件事。就只说这样一件,我还怕我桌前这一枝烛点完(顺便告你,这里不是有电灯地方)还不能写荆傩喜先生,我并不罗唆,我姑妈就说我缺少这习惯,你也明白。但要我在一枝烛下写一件你所要明白的事,实在办不到。再说你又不能告诉我要明白的是什么,所以我更难。我不知写什么事是可以节短到你可以花一点钟看完的事。一点钟,正是,我也只能写一点钟便应当睡了,因为白天玩累了,不休息不成。可是我不敢说这一点钟能写完一件小小的经过!
让我替你想想吧,看你听什么为顶合宜。你欢喜谈什么,也象你欢喜吃什么,我是还可以估计得出的。
…………
还是让我来说大纲好吧。第一是我到了。第二是我住在这地方的……唉,说不完。
好了,我说赌博。听你说,朋友哈卜君的那本《中国旅行指南》,便说到中国人顶会赌博。这话不假。只是他的根据不是全可靠,并且似乎没有解说得很清楚。我想你若有意作一本赌博之研究,我可以贡献一点材料。这是珍闻,象中国其他地方的人也不能很了然罢。我从一个菩萨的管家处女孩子听来,她明白这种情形比大学院教授还多。她懂的别的事,其实又敌得过两个大学院教授。
但这个可不必说了。口口声声说大学教授不及小女孩子,这是一种不信任神圣教育的罪过,象是法律上有这么一条,仿佛记得要罚款,我不说好了。
赌博有五十种或五百种,这数字是不能定准的。这些全是小孩子的事。其中全得用一种学问,一种很好的经验,一种努力,且同时在这种赌博上,明了这行为与其关系之种种常识,才能够占在胜利一方面。一个善于赌博的小孩子,据说是应得养成治汉学的头脑,研究得有条有理,才有好成绩的。比如说用湿沙作圆宝,应如何方能坚硬不轻易破裂?到挖一长坑,同其他沙球相碰时,又应如何滚下,才不致失败,有了裂痕后,再如何吃水,全是有学问的——一个工程师建筑一堵三合土桥,所下的功夫决不至于比这个为多。
他们赌博用钱,如滚钱,掷骰子,打牌(并不是一毛钱以上的输赢)。其次用吃的东西,如劈甘蔗,猜桔子。其次用蚌壳,瓦片,……从用钱到用搔手心,赌具既多到无从数清,输赢所得亦不是普通能说荆总之这中有学问,赌博者输赢上极其认真,这个是实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