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易方:谓迷失东西南北。
[2]易性:谓丧失真常之性。
[3]虞氏:有虞氏,即舜[shùn],姓姚,名重华。 招:举。 挠:扰乱。
[4]小人:泛指农民、工匠、商人等靠职业收益谋生的人。
[5]臧:奴隶。 谷:指童子。
[6]亡:走失。
[7]奚事:干什幺事去了。
[8]筴:通“策”,驱羊鞭。
[9]博塞:通“簙簺”,是下棋一类的游戏。
[10]均:相同。
[11]伯夷:殷末孤竹君之长子。 首阳:即首阳山,在今山西省永济市南。
[12]盗跖:传说为古时的大盗。 东陵:山名。一说陵名。
[13]恶:何。 取:分,分别。
且夫属其性乎仁义者[1],虽通如曾史[2],非吾所谓臧也[3];属其性于五味[4],虽通如俞儿[5],非吾所谓臧也;属其性乎五声,虽通如师旷,非吾所谓聪也;属其性乎五色,虽通如离朱,非吾所谓明也。吾所谓臧者,非仁义之谓也,臧于其德而已矣[6];吾所谓臧者,非所谓仁义之谓也,任其性命之情而已矣[7];吾所谓聪者,非谓其闻彼也,自闻而已矣;吾所谓明者,非谓其见彼也,自见而已矣。夫不自见而见彼,不自得而得彼者,是得人之得而不自得其得者也,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者也[8]。夫适人之适而不自适其适,虽盗跖与伯夷,是同为淫僻也。余愧乎道德,是以上不敢为仁义之操[9],而下不敢为淫僻之行也。
【注释】
[1]属:系,从属。
[2]通:通达。
[3]臧:善。
[4]五味:指酸、甜、苦、辣、咸。
[5]俞儿:齐桓公时善识味者。
[6]德:指自然本性。
[7]性命之情:自然本性之实。
[8]适:安适。
[9]操:节操。
【文化史拓展】
与《庄子》内七篇不同的是,外、杂篇一般被认为非庄子本人所作,但历来注家却也认为外、杂篇能“羽翼内篇而尽其未尽之蕴者”(陆长庚《南华真经副墨》)。根据实际的阅读经验,我们可以体会出内篇与外、杂篇之间的差异。从某种意义上,内七篇形成了一个独立而不可撼动的整体,是庄子本人超拔世俗的思想与诗意飞扬的文笔的综合体现,是圆融静定而又光华四射的千载不朽的心灵世界。而外、杂篇则更多纷繁面貌,时而如一激愤之士,慷慨陈词,时而如一纵横之家,说剑游谈;隐逸与观世之语,杂处其间,养生与安死之命,变幻莫测。
正如外、杂篇中其他篇目一样,“骈拇”这一标题出自于文章首句,是一个比较切合主旨的题目,此篇谈的正是道德上的“骈拇枝指”和“附赘县疣”。所谓“骈拇”是指大脚趾与第二趾粘连,是比平常人少去一个脚趾。“枝指”是说一只手长出六个指头,那就比正常人又多出一个手指。所谓“附赘”讲的是身体上多生出来的肉,“县疣”指身上长出来的小瘤结。上天赋予人类优美清洁的形体,而这些“骈拇枝指”、“附赘县疣”却都是在正常范围之外的东西。这样的描述自然让我们联想起《人间世》、《德充符》中的诸多怪人,他们或是瘸腿、驼背、没有嘴唇,或是脖子上长着像盆一样大的肉瘤。但尽管他们形体上丑陋至极,却仍然使人们肃然起敬,钦佩他们的品行而忘却他们的外表。于是,就有人产生了疑惑,为什么在《人间世》、《德充符》中这些大瘤、小肉都无关紧要,到了《骈拇》处却成了“出乎性哉,而侈于德”,“出乎形哉,而涉于性”的恶物?其实,区别在于:《人间世》和《德充符》宣扬人的内在精神修养要高于外表;而《骈拇》强调这些东西的多馀,只是以此作比方来引出文章的批判中心,亦即“仁义”。就像骈拇枝指虽是与生俱来,对体貌来说只是无用,附赘悬疣虽是从形体上长出来,对本性而言却也只是多馀;同样,旁生枝节般地造作仁义而加以应用,把它与五脏相配合,也只是滥用聪明的淫僻之行,绝非任性率真的自然之道。
孟子认为仁义是人内在本然就具有的,告子与之争辩,把仁义一切为二,一半“仁”归于人的本然之内,一半“义”归在人之外。庄子则彻底地一笔抹杀,痛贬仁义是人类本性之外的“淫僻”。他认为,要使自然本性得以彻底回归,就必须摆脱人为的、作为社会道德规范的“仁义”。人不是拯救世界光明普照的天使,也不是无恶不作自私自利的魔鬼,人只须做回他自己:一个有真情实感而无偏私的真正的“人”。所谓“大仁不仁”、“至仁无亲”,庄子理想中的社会,摒弃了“违失性命之情”的宗法礼制,卸下了桎梏人心的礼教规范,复归于一片“常然”的天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