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道那女子是谁家的?”唐辰道:“不知。”张媒婆道:“他是花知州的小姐。他对我说,那日看见唐相公留意于他,又对他笑。他又见唐相公人物风流,十分动情,意思要与唐相公会一会,故央我来见你。这便是你贪我爱的小亲事。”唐辰道:
“美色人之所好,但我唐季龙乃是读书人,礼义为重,这样苟且之事,如何敢做?张娘娘请回,莫要坏人名节!”张媒婆笑道:“唐相公又来假道学了!若要娶妻娶妾,只要有钱,倒还容易,似这样风流事儿,纵有黄金,也没处去买,莫要等闲错过!”唐辰道:“大舜[shùn]袗衣鼓琴,文王好逑淑女,名教中不乏风流,这桑间濮上淫奔之事,乱人闺门,得罪圣神,我唐季龙就一世无妻,也断断不为!”张媒婆见唐季龙说得斩钉截铁,知道难成,便转嘴道:“我自戏话,唐相公也不要说真。
但只是庄老爷家亲事,媒人是少我不得的。”唐辰道:“这个使得!”张媒婆遂辞了出来,心下暗想道:“连日晦气,怎寻着的不是节妇,就是义夫?这也好笑,若是个个如此,我们做马泊六的,只好喝风罢了!花小姐送我二两银了,如今怎生回他?”
才到家坐下,元家又叫人来寻他去问信。张媒婆急得没法,心下想道:“莫若只催他两家快快做了亲,彼此都有管头,自然便不想胡行了。只是一时间怎能催得他就做亲?”又躲了两日,不敢去见面。当不得两家日日来寻,张媒婆想来想去,忽然想起来,欢喜道:“我有主意了!莫若将错就错,吊个绵包儿罢!”因走来见元晏道:“元相公,我为你这事,脚都走坏了,你须要重重谢我!”元晏道:“重谢不消说起,但不知事体如何了?”张媒婆道:“你说他对着你笑,他说并未曾,这事成不得了。”元晏道:“成不得,我便是死也!”张媒婆道:
“这事虽成不得,却别有一巧机会在此,我总成了你罢!”元晏道:“别有甚么巧机会,千万总承我,我断不忘你!”张媒婆道:“这庄小姐现今看上了唐季龙相公,叫我替他引线。我既受元相公之托,我也不去见唐相公了,就将元相公假充唐相公,约了所在、日子,与他会一会,岂不是一个巧机会?”
元晏听了,满心欢喜道:“这个妙!这个妙!若得一会,我许你五十两银子,一厘也不少。只要你去约个日子,在那里相会?”张媒婆道:“这个在我!”就辞了出来。心下暗喜道:
“一头已说妥了,只看这头了。”因又走来见花小姐,道:“我为小姐,真真用尽心机。”花素英道:“你为我费心,我自然报你。但不知你怎生为我?”张媒婆道:“你一个宦家千金小姐,况受过元公子之聘,我若将你出名,与唐相公说,他若是口稳还好,倘若有些不老成,漏泄于人,异日元相公知道,不但我做牵头是个死,小姐日后夫妻间如何做人?”花素英道:
“张娘娘说的最好,但不将我出名,如何得与他会面?”张媒婆道:“有个好机会在此!唐相公如今正与一个庄老爷相好,指望他的女儿为妻。我听得这个消息,便瞒着他不说是小姐,只说是庄小姐央我,约他会一会,他欢喜不过,到要寻个所在,暗暗与他相会。小姐得了风趣,就是有些败露,又不坏了小姐名头,你道亏我么?”花素英满心欢喜,道:“实实亏你!但约在那里相会便好?”张媒婆道:“那庄小姐住在城外,须是城外方好。”花素英道:“城外怎生过得夜?”张媒婆道:
“除非叫只船,只说门外烧香,晚来不回来。”花素英道:“烧香如何得晚?”想了半晌,忽然欢喜道:“有了!有了!枫桥陆衙,是我娘舅家。十月初七,是舅母四十岁,少不得母亲同我去拜寿,舅母少不得留我过夜,到晚我只推病,要叫船回家,便好路上耽延做事了。”张媒婆道:“这个妙!这个妙!
我就去约他十月初七日夜间,在半塘船上相会。”讲罢,别了出来。
过了数日,正是十月,将近初七。张媒婆笑吟吟走来见元晏道:“许我的五十两头,快拿来!”元晏道:“约在几时?”
张媒婆道:“初七日,庄老爷有事要回湖州去,庄小姐说屋里人多不便,已约定了,他夜间自到船上来与你相会。”元晏听了,满心欢喜道:“果是真么?只要事成,银子自有,决不失信!张娘娘不要骗我!”张媒婆道:“元相公原来不识好人,我为你费尽唇舌,方才妥贴,到来疑我骗你。”元晏听见是真,喜得满身松快。张媒婆又吩咐道:“庄小姐只认做是唐相公,你到临期,快活的时节,千万莫错说出是元相公来!”元晏道:
“我是在行人儿,为何得错?只要将他如花如玉的身子,搂在怀中睡半夜,便遂我的心愿了!就让唐呆担个虚名也罢!”二人约定了,方才别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