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晏见两家亲事不成,满心欢喜,正打帐要央个大老,到庄家去钻求。不料父亲元主事,忽然升了福建邵武府,便道来家看看。因见元晏终日游荡,便立刻要与他完亲,竟自择个吉日,通知花家。花家听见,甚是欢喜,嫁装俱是一向制办停当。到了吉日,元主事笙箫鼓乐,迎娶回来,一双夫妻,拜过堂,同送入洞房合卺。人都争看新人,不知却是两个旧相知。正是:
争言佳婿近乘龙,谁道蓝桥路久通。
不信请君今夜看,海棠枝上已无红。
却说元晏与花小姐,在洞房中同饮合卺之卮。元晏时时偷目看花小姐,虽不及庄小姐十分美貌,然终是宦家风范,还有五、六分人才。花小姐自心有病,恐怕新郎看出,转低了头,做出许多娇羞之态。合卺已毕,丫鬟[huán]与伴娘请他去睡,他只是延捱,不肯解衣。元晏再三叫丫鬟伴娘催促,方才解去上身衣服,内里贴身衣服,死不肯脱,竟自上床而睡。元晏见花小姐上床,也忙忙脱去衣裳,钻入被来。花小姐见元晏上床,便翻身朝里而睡。任元晏百般温存,只不肯回转身来。
元晏以为宦家女子,从未曾见人,自然害羞,转十分怜惜,不好用强。况夜已深了,只得搂抱后身而睡。到次日,元主事就起身上任,元晏直送父亲上船,到傍晚方回。又备酒同新娘共饮,奉他酒,只低了头不肯吃,再三苦劝,勉强饮不得一口,又住了。到临睡时,元晏悄悄吩咐丫鬟伴娘,抵死替他将贴身小袄脱去了,下面裤子毕竟穿了上床。元晏暗暗欢喜道:“深闺处女怕羞如此!”自解衣上床,低低说道:“你我既做夫妻,便当如鱼似水,怎害得了许多羞?”因用手拨转他的身体,才拨得转,手略放松,又侧了转去。如此三番五次,才得对面而寝。再去解他小衣,花小姐一发推拒,元晏又不知费了多少气力,方能扯去。及自上身,轻轻一触,花小姐早痛楚难胜,悲啼不已。元晏爱惜之甚,不敢恣意,只得少停。直到三朝,这一夜方许露滴牡丹,香分荳蔻。花小姐啮被而忍,用手推拒,指爪几抓破元晏之肉。元晏见他痛楚,十分怜惜,不及殢雨尤云,而早已雪消春水矣。忙用鲛鮹展拭,灯下一看,只见点点胭脂,鲜妍可爱。元晏心下更加欢畅,以为闺中真正处子,比宣淫之女大相悬绝。正是:
强将老面改羞颜,皮肉宽松假作难。
若采元红何处有,鸡冠热血染班班。
元晏被花小姐许多做作,竟认作真未破瓜的处子,十分爱惜。过到半月之后,方才说些话儿。元晏听得声音甚熟,略有些疑心。到夜间上床,满身抚摸,摸到腰间,忽摸着那个肉疙瘩,方大惊道:“你为何也有肉鸳鸯?莫非庄小姐就是你?”
花小姐听见说“庄小姐”、“肉鸳鸯”,暗自惊骇道:“他如何得知?”忙用手到元晏腰间一摸,也摸着肉疙瘩,心下方明白,他就是唐季龙,却不敢应承,只得勉强答道:“这是一个疮巴,甚么肉鸳鸯、庄小姐,这等大惊小怪?”元晏道:“既不知肉鸳鸯,你怎知我腰间也有,却来摸我?罢了!罢了!我费了许多心机,去骗别人家妇女,却原来还是自家妻子,叫我怎气得过?”花小姐道:“你不学好,外面缠妇女,怎到疑心起我来?”元晏道:“你也不消强辩了,这事现有肉鸳鸯为证,你也瞒不得我,我也瞒不得你,我女子也见过几个,就有些痛楚,也不似这等畏怯!原来你自家心里有病,却故作此态,以遮饰一个破罐子,倒叫我空费了两夜气力,岂不可恼!你若赖说不是,我明日将张媒婆送到官,一拶一夹,等他招出来,看你赖得过,赖不过?”花小姐见瞒不过,只得撒泼大哭起来,道:“你这等冤屈我,我倒不如死了罢!我家父母,自会替你要人。”便扒起来,哭哭啼啼,寻死觅活。元晏见这般光景,只得叫丫鬟伴娘,窝盘他睡了。
却说张媒婆自从躲到元衙,倒也得免是非。不期元主事回来,立催做亲,他又不敢出头,见花小姐娶过来,恐怕看破行藏,十分担忧。细细打听,见到三朝才成亲,并无话说,他一块石头方才放下地,以为万万无事。这夜正在房里,如此如此,这般这般,他心下是明白的。暗算计道:“元公子不是好人,他没本事奈何家婆,明日定要在我身上出气,我倒替他去顶缸,不如明早速速溜开,还是造化。”到次早,也顾不得许多东西,只将些银子并元晏送他的首饰,带在腰里,乘人眼不见,竟自一道烟走出去了。不期天网恢恢,恰被庄家那原差撞见,认得是张媒婆,便一把扯住道:“张娘娘,那里去?叫我那里寻不到!”张媒婆尚不知庄衙告他,因说道:
“李叔叔呀!你寻我作甚?”差人道:“庄老爷有一张呈子,在大老爷处告你,故大爷差我来寻你。”张媒婆听见说“庄老爷”三字,早已魂飞天外,呆了半晌道:“李叔叔,可晓得庄老爷告我做甚?”差人道:“庄老爷告你偷盗他的绣鸳鸯,不知是真是假,料也不妨事!”张媒婆道:“绣鸳鸯是我拿绫子求他小姐绣的,怎说偷盗?”差人道:“既不是偷盗,你怕他怎的?可到大爷处与他折辩。”张媒婆道:“怕是不怕他,辩是辩得过,但恐他们官官相护,人情大,要难为我。我送李叔叔一个薄礼,求叔叔放了我罢!”差人道:“原差拿不着犯人,尚要考比,若是放走了人,罪名不轻,这个使不得!”张媒婆见他不肯放,只得跟到县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