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先听到的是红娘,她一听,这声音好耳熟,这不是那个二十三岁尚未娶妻的书呆子吗?他怎么又在这里?喔,我明白了!他出了五千大钱附斋,花了钱的,自然天经地义在这里了。可他是一个堂堂的男子汉,男儿有泪不轻弹,也用不到如此揪肠搅肚的哭啊。小红娘脑子一转,懂了!这个书呆子一定看见我家小姐哭的这般伤心,是陪哭来了,真叫人好笑!
和红娘同时听到哭声的是莺莺小姐,她循着哭声微微一侧头,从眼角上看过去,见张生趴在一侧的荐亡台前哭拜,小姐想起来了,听红娘说过,他是附斋荐亡来的,想不到他也是一个孝子哩!可见他的感情和我是一样的,真是我的心上人啊!小姐想到这里,哭声不觉低下来了。
红娘见小姐的哭声减弱了,忙及时劝慰道:“小姐,不要哭坏了身子!”说着,就去把小姐扶了起来。小姐也趁势起身。
崔老夫人也听到了张生的哭声,她想,好奇怪,我家在做功德道场,怎么会跑出一个大男人来号喝大哭?真是世界之大,无奇不有,也太放肆了!她也循着哭声看过去,只见在下侧也设有一座荐亡台,她明白了,原来在功德堂里还有一家同时在做道场。老夫人可不高兴了,要做道场也可以另选日子,何必挤在一起呢?就对长老看看,说道:“长老!”
长老此时正好在夫人旁边,听得夫人叫他,应声道:“夫人!有何吩咐?”夫人道:“请问长老,那边是甚么人家?为何两家挤在一处做功德,恐怕不大妥当吧!”
长老一听,心想,啊哟,真是老糊涂了,原来在答应张生附斋之时,是打算先来禀明老夫人的,后来事务繁多,一下子给忘记了,难怪老夫人要责问。现在只有把张生和自己的关系说得亲密一些,或许可以得到夫人的原谅。就连忙说道:“老夫人,请宽恕老衲专擅之罪!这一家乃是老衲的一房亲戚,是一个饱学秀才。父母双亡以后,无可报恩,听得小姐追荐老相爷,触动了思亲之心,故恳求老衲替他附斋一份。老衲念他一片孝心,又因亲情难却,故而答应了他,来不及禀明夫人,万望夫人恕罪!”
老夫人道:“原来如此,长老何罪之有。这人知书达礼,孝心可嘉,既然是长老的亲戚,便是老身的亲戚。何不请来一见?”
长老道:“遵命!”心想,张生仪表不俗,人才出众,不会丢人现眼的,尽见无妨,就向张生那边走来。
此时的张生,已经听到小姐不哭了,他自然也停下哭声,从拜垫上起来,站在那里。只见长老走近,说道:“先生,崔家老夫人敬慕先生高才,特命老衲前来请先生相见。”
张生听到老夫人相请,心里非常高兴,这位未来的丈母娘是应该要见见的,以我的才貌,肯定是“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有趣”。就对长老道,“既蒙崔家老夫人见爱,小生理当拜谒,还请长老引见。”说着,就跟着长老兴冲冲地来了。
老夫人坐在荐亡台旁边的一张大师椅上,看到老和尚领着一位年轻的书生走过来,这书生相貌堂堂,仪表非凡,斯斯文文,目不斜视,看上去是一个谦谦君子。崔老夫人心中不免顿生好感。
长老带了张生走到老夫人跟前,将身一让,手一招,说道:“相公请过来,这位就是崔府相国夫人,上前见过了。”
张生在走过来的短短时间内,心中想道,本来读书人初见长者,大多是一躬到地,可今天情况特殊,一来,对方是相国夫人,身分尊贵;二来,搭伙荐亡,占了便宜,应该道谢;三来,也是最最主要的,她是未来的丈母娘;四来,我的礼数周到,小姐在旁边看到我彬彬有礼,对她的母亲如此尊敬,也就是尊敬小姐,小姐就会更加喜欢我。如此说来,这个大礼是一定要行的,所以张生听老和尚一介绍,立即上前一步,双膝跪地说道:“老夫人在上,晚生给老夫人叩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