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聪说道:“师父,把房子借给张先生,一举五得。”
张生听了,心中大喜,这小和尚真有两下子,人家“一举两得”已经满不错了,他倒有“五得”,哪来那么多“得”?别“得”多了帮倒忙。
长老可被弄糊涂了,出借房子有那么多好处,倒要听一听,就说道:“如此多的好处,快些与为师讲来!”
法聪道:“遵命。师父,你老雅爱文章,精通佛学,张相公是才高八斗的大名士,又有心参禅学佛。张相公来了以后,你们二位朝夕相处,研究文章,谈论佛学,志同道台,彼此高兴。这是一得。张相公得到了安静的读书地方,这是二得。收了房金,俺们寺里多了一笔收入,这是三得。师父经常说我佛经学得不错,文章不行,要替我请一位饱学先生来,张相公是个现成的不用付学费的先生,这是四得。那第五得嘛,第五得。。”法聪说不下去了。他本来想说崔家莺莺小姐就要得到一个如意郎君了,可这么一说,一锤子全砸了,自己挨师父的臭骂且不去说,书呆子的房子肯定也砸了,破坏婚姻是要伤阴德的,还得被书呆子咬牙切齿地咒骂一辈子,所以愣在那里“五得”不出来了。
长老听了法聪的“五得”高论,觉得也有点道理,听完四得以后,怎么没有了?就问道:“还有一得呢?”
张生听了法聪的高论,打从心底下佩服和感激,这“四得”已经足够说动老和尚了,还有“一得”一定更加精彩有力,所以也在注意地倾听。
那法聪的随机应变能力特别强,歪理十八条都能派用场,说道:“师父,徒儿算错了,那第一得里您老人家和张相公各人一得,加起来不是五得吗?”长老看看法聪,有这么说话的!谁知道你话里还带算术。长老想,法聪的话也对,就答应了吧,于是说道:“既然如此,敝寺房屋颇有几间,但大都简陋不堪,有屈先生,于心不安。不如和老僧同住一室,彼此风雨联床,抵掌论心,亦一乐也。先生以为如何?”
法聪听了,在旁边暗暗好笑,这老人家有点老悖了,冷的时候冷水都泼不进,热的时候烫死人,看你这书呆子受得了受不了。
张生一听,着实吓了一大跳。什么?跟你老和尚同住,岂不把我憋死!
叫我跟小姐同住,那还差不多。这热情我受不了,还是辞掉了吧。于是道:“长老一片盛情,小生不胜感激。和长老同住,得以朝夕相处,固属美事,无奈小生有夜读的嗜好,恐怕有扰清梦,影响长老休息,于心不安,还是另住的好。”
长老一想也对,说道:“也好,那就任凭先生拣选吧。”
张生很高兴,说道:“不要香积厨,也不要枯木堂,抛开南轩,远离东墙,就是那塔院里的西厢,最最称我的心肠。”
长老道:“那里果然僻静,确是读书胜地,老僧就命人扫榻恭迎。请问先生,可有多少行李?”
张生道:“一肩行李,一个伴读童儿。”
长老道:“不知先生何日屈驾小寺?”
张生想,打铁要趁热,迟则恐怕有变,就说道:“就在今日吧。”说罢,就打算起身告辞。
真是无巧不成书,就在张生将起身未起身时,从外面进来一个人,张生只觉得眼前一亮,把已经提起来的屁股又重新在椅子上放稳了。只见那进来的人儿,头上梳个双丫髻[jì],左鬓边插一朵五彩宫绢花,两道弯弯细眉,一双巧目,非同寻常,一看就是机灵慧黠的人儿。樱桃小口,薄薄嘴唇,一看就是伶牙俐齿之相。桃花娇脸上一双酒涡,显出天真无邪之态。身穿白绫对襟袄,外罩月白半臂,白碾光绢挑线湘裙,一身缟素,好比观世音旁边的龙女。你道来者是谁?乃是莺莺小姐的丫环红娘也。张生一眼便认出女子便是昨天在大殿见到的小姐身边的丫环,当时只顾看小姐,倒忽略了她。你看她眼角尽在瞟着我,小丫环就如此多情,若共她多情的小姐同鸳帐,我怎么能舍得叫她叠被铺床?我一定会替她央求小姐,央求夫人,如果她们不答应给这小丫头自由,我就亲自写给她从良状。
红娘踏进方丈,一眼就望见了张生,就这么一眼,已经把张生从头到脚看了个仔细。只见他长相英俊,面如冠玉,唇若涂朱,两道剑眉,目如朗星,方脸大耳,仪表堂堂,和蔼可亲。红娘想,此人我认得的,不就是昨天在大殿上眼光贼忒忒盯住了小姐不放的那个书呆子吗?昨天我恼他对小姐没有礼貌,不把他放在心上,并未细看,今天看看,着实不错。不过他来这里干吗?昨天游了今天还要游,游兴倒不浅。不对,很可能是冲着小姐来的,那以后得留点儿神了。就这么一眨眼的工夫,小红娘的脑子转得飞快,已想得那么多。她不能尽在猜想,还有正经事要办哩。这时她已经走到了长老面前,行了一个礼,说道:“长老万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