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生道:“区区之数,难买柴薪,不够斋粮,不成敬意,只能充当一杯茶水之费罢了。”
长老道:“老僧决不敢受!”
张生见长老再三不受,发愁起来,心想,这老和尚不贪钱财,借房子的事就难以开口了,这可怎么办呢?法聪这小秃驴,在山门口说得好好的,现在倒袖手旁观起来,真不够朋友!忍不住向法聪望望,口中好像在自言自语地说道,“这一两银子也不是什么厚礼,算不了什么的。”一边说一边向法聪眨眼,意思说你如果有好主张,得赶快拿出来,帮小生一把,将来好事成功了,小生我生生死死不忘你和尚的大恩大德。
法聪对张生的一举一动都看在眼里,心想,师父不收银子,还是个小僵局,犯不着浪费这份人情,等到不肯借房子的时候再出场,方显得好钢用在刀口上,所以,他对于张生的暗示,装作不见。
张生见法聪不理不睬,心里骂开了:“这小秃驴真可恶,隔岸观火,一点都不肯帮忙,如果破坏了我的美事,我跟他没完!现在我没词了,怎么办呢?”
法本长老也不是笨鸟,活了七十来岁,并未老悖,世事的阅历颇深,今见张生一定要赠送银两,一定怀有什么目的,他不肯直说,大概读书人拉不下脸面,不好意思开口,那就让老僧问吧。于是道:“先生,是否有什么事相托?”
张生道:“实不相瞒,的确有事相商。”
长老道:“请教了。”
张生道:“小生客居他乡,并无亲友投奔,目前暂借招商客寓居住,无奈客店乃四方杂处之所,嘈杂烦嚣,使小生无法温习经史,耽误了文章。所以想找一个幽静之处,租借一间半间斗室,避开尘嚣,俾可专心致志地攻读。”长老听了,点点头说道:“是啊,读书需要安静的环境,不知先生找到否?”
张生一听,好!有门!这么一问,就可以接下文了,说道:“唉,难哪!连日东奔西走,一事无成。”
长老同情地道:“看来这房子是不好找。”
张生道:“多谢长老!说来也巧,今天被小生找到了。”
长老问道:“这处所好不好?”
张生道:“千载难遇,十分满意。”
长老问道:“座落何处?离小寺近否?”
张生道:“近得不能再近了!就是宝刹,岂不是第一等幽雅清闲的好地方!”
长老一听,原来看中了普救寺。说实在的,本寺的确是读书的好地方,可是张生是富家子弟,饮食断不得鱼肉荤腥;寺庙则是素净场所,岂不有污秽佛门之虑,以往所以一直不外借,这是最大的原因。今日如果借给张生,恐怕不大妥当,还是不借为妙。长老想定了,说道:“先生,小寺固然清幽,然而此乃佛门清净之地,先生乃官宦子弟,享受荣华富贵,不戒口福,恐怕过不惯山寺的清苦生活,老僧以为,先生还是另择佳地为妙。”
张生听了,心想,怎么,这老和尚不肯借,简直是在破坏婚姻!我是借定了的,看谁的决心大?他心里不大痛快,脸上还是笑眯眯的,说道:“长老,小生虽然出身官宦,利禄功名却非我所愿,身列孔门,却虔诚佛法,至于口福之欲,何足道哉!小生早就想茹素吃斋,以清肠胃。孟子曰:‘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劳其筋骨、饿其体肤,空乏其身。’小生吃苦是不怕的,请长老不必为小生担忧。”
长老听了张生的一番议论,心想,你哪里知道我当家的难处呵!说道:“小寺自从崔相国重建以来,从未出租过,不大好开例。此例一开,大家都来租借,这普救寺岂不成了普救客寓了吗?还请先生宽容一二。”
张生道:“长老,例是人定的,可以开,也可以灭。万望长老玉成则个,只此一遭,下不为例。”
法聪在旁边暗暗好笑,一个要借,一个不肯借,看来这个书呆子要弄僵了,让我来帮他一把吧!就笑嘻嘻地对长老说道:“师父,这房子嘛,依徒儿看,是一定要借给张先生的。”
长老一听,什么!不仅“借”,而且还“一定要借”。法聪啊,你不怕“吃里扒外”的罪名吗?长老有点光火了,问道:“为什么?”